些被绊倒,却跌跌撞撞地继续朝前迈步,像个疯子又像个亡命徒。到他实在跑不动了的地步,赵无恤就停下来,喘着气,慢慢地走一会,他用新奇的眼光看着洪水中存留下来的楼台与树木,决定在漫长的将来把它们建设成从未有过的奇妙光景。
他独自一人来到赵氏的宗庙内,无论什么时候,宗庙总是显得幽暗清凉,庄严肃穆。战斗结束以后,这里被人简单地修整了一番,现在看起来很像样子。他跪在潮湿的地面上,举目望向尚残有水渍的众多牌位,他看见赵鞅,看见董安于,看见赵氏诸多先祖,往昔的赵氏主君们在生死关头努力求存的身姿,仿佛在这些裹着漆的牌位上浮现出来。赵无恤一一看过去,家族的回忆在脑海间复苏,他回忆起铁之战、范中行氏之乱,回忆起栾氏进攻绛都,回忆起下宫之难,回忆起桃园的弑君和文公的流亡,回忆起叔带告别了前景黯淡的周朝,从连天的烽火下向一个新的目的地奔去。他回忆起所有经历过和未经历过的,回忆起几百年以来的覆灭与重生。
赵无恤的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他转过头去,立即起身。张孟谈跨过高高的门槛,向处在昏暗室内的他走来。他的到来并不让赵无恤感到意外,倒是张孟谈看见他这样子,有点吃惊。洪水过去了,大家全部抖擞精神,换上干净的衣服,打扮得稍微有点像公卿的样子四处走动,赵无恤却衣冠肮脏,疲惫不堪。好在张孟谈马上反应过来,向他下拜,道:“恭喜主君。”
赵无恤探出一只手,说:“全凭你的妙计。”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孟谈虽然说着恭喜的话,面上没有丝毫喜色,赵无恤一触碰他,他的神情顿时有些痛苦。张孟谈直直凝视主君平常时候,他很少这么看赵无恤,他的眼睛里沉酝着复杂的感情,沉酝着无可掩饰的真诚与炽热,他仿佛是用目光对赵无恤顶礼膜拜。
片刻,张孟谈终于说:“智氏这下一定会灭亡了,以后在晋国,没有能够和您作对的人。”
“是啊。”赵无恤回答,握住他的手:“以后没有了。”
“所以……到了我该走的时候。”张孟谈低着头,纠结了片刻,艰难地道:“在晋阳的事务结束以后,我想辞官,回乡下去。”
握住他的手骤然紧了紧,赵无恤的声音里出现了些微的波澜:“什么?”他急切地诘问,逼视张孟谈:“你说什么?为什么?你在我这里享受荣华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张孟谈默默无言,大约是觉得此刻的赵无恤很不冷静,又不好在高兴的日子扫了他的兴致。其实他自己也很不冷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提前将这件事说出特别不应该,等晋阳的善后事宜过去之后,再向赵无恤详细说明更为妥当。为了弥补事态,张孟谈闭口不提,向后退去,赵无恤却牢牢地攥住了他,不让他走,生怕他只要一出这个宗庙门就会立即消失,再也找不见似的。
“我不允许。”赵无恤略微提高了声音,说:“我不允许。”
他还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忽然被外头传来的喧闹谈笑之声打断。从宗庙外一下子走进了很多人,身上穿着祭祀的朝服,鲜艳堂皇,异常悦目。他们发现了赵无恤,忙不迭地朝他道贺行礼,原来是赵氏的子弟们,一个个满面喜色,手里拎着缴获的宝物或敌人的头颅,前来向祖先献俘。他们一齐动手,将智氏的人的脑袋像刚宰杀的牛羊那样血淋淋地摆在长案上,宗庙中霎时充满了血腥和死亡的气味。
在众多被呈现的祭品内,赵无恤蓦地瞧见了熟悉的面容,抓住张孟谈的手略略松开,他侧过身子,仔细端详一个被放在檀色菱纹漆方盘里的头颅。这张死去的苍白的脸,容貌姣美,眉目间略带刻薄之意,乌黑浓艳的发髻弄得散乱,不复有昔时的活泼清丽之感。赵无恤低下身子细细查看,像是长辈和蔼地同小辈说话,死人沾染鲜血的面上没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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