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还没过半(下午四点),天色已然全黑了,溧水县城外,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湿漉漉的城门洞中驶入。
车辙轧过地上的积水坑,马车“空咙”颠簸了一下,溅起的泥水洒了几个出城的人一脚。
不过那些人都光脚面穿着草鞋,裤腿也高高地卷着,扛着锹和铲,并扛着许多削尖了的木桩,急匆匆地向城外去,根本也没在意这点溅打来的污水。
这些人大约是赶着去修河堤的。
两辆马车进城以后便舍弃了大路,钻进一条小街之中。
梁叛头顶的斗笠压得低低的,忽然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有点像是竹叶青的酒味。
他约停了马车,摘下斗笠向路边一间酒肆望去。
说是酒肆,其实就是个半开间的窄门脸,帘铭上写:青竹杜茅柴。
还有一联:老盆初熟杜茅柴,日斜扶得醉翁回。
梁叛瞧得奇怪,这对联意思倒是对的,但是既不合辙也不押韵,不知是哪个二把刀所作。
他便朝身后叫了冉清出来指点,想要从专业人士那里找到一些用来批判的“佐证”。
谁知冉清将车帘掀开,扫了一眼,便将帘子落下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个‘二把刀’名字叫范成大。”
“‘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的那个范成大?”
“是他。”
“他不是南宋四大家吗,这两句诗写的也不咋样啊……”
梁叛嘟囔着想为自己找回几分场子。
对于他这种“没文化”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冉清摇着头道:“这两句本来也不是诗。嗯……应该说这两句不是同一联的诗。”
于是细细解释了一遍。
原来这两句出自范成大的诗作《春日田园杂兴》,其中有几句是:
老盆初熟杜茅柴,携向田头祭社来。
巫媪莫嫌滋味薄,旗亭官酒更多灰。
社下烧钱鼓似雷,日斜扶得醉翁回。
青枝满地花狼藉,知是儿孙斗草来。
诗本是好的,极有田园意趣。
不过这店家将其中两联各挑了一句,合在此处,所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范成大在晚年曾退隐石湖,作《四时田园杂兴》共六十首,这一首《春日田园杂兴》以及刚才梁叛所念、被收入小学语文课本的《四时田园杂兴·其二十五》都在其中。
梁叛嗅着酒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当即将马车勒停,就歇在路边,朝前面参二爷喊道:“前头就近找个歇脚处打尖吃饭,我沽二斤酒吃。”
萧武忽然掀了帘子,说道:“二斤不够。”
梁叛笑起来,道:“那就打三斤好了,今晚有事,少吃几杯。”
萧武点点头,放下车帘,不再多言。
参二爷便驾着前面那辆车,沿着路边向前面寻馆子去了。
梁叛跳下车架子,用力伸了个懒腰,浑身筋骨嘎嘣嘎嘣直响。
从洪蓝埠到溧水县虽然不过十几里路,可他们
出了镇子以后才发现大水冲断了道路,只得向南多绕了十多里路,本该从西门进城的,这下变成了打东门进。
加上一路上颠簸的厉害,他又没驾过大车,以至于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推门走进酒肆,却见一个墙角一个柜面儿,屋子当中除了两口大缸并无别物,四周支了两个架子,架子上排着大大小小的酒坛,墙面上还写了一段草书:
冬酿酒,以草药酿成,置壁间月余,色清香冽,谓之靠壁清,亦名竹叶清,又名秋露白,乡间人谓之杜茅柴。
这段话是《吴郡志》中的,《吴郡志》也是范成大晚年所作,据说完成的第二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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