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副好嗓儿,然后再由她们折腾一整天。
捏兰花指的手被秦音音拿折扇敲肿了好几次,又长又沉重的水袖压得胳膊酸痛又肿胀。碎花金丝的精巧布鞋袅娜地踮着碎步一圈接一圈,从最基础的站步走路开始学起,留莺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跟魔女换了双腿的人鱼,每一步迈出都像是踏在刀尖上那般痛苦煎熬。
每一宛转的唱腔都历百炼,每一袅娜的举步皆经打磨。
接近六月的某个夜里,留莺在楼梯上碰到许久不见的郁笙烟,留莺不过简单地打了个照面,不自觉之间流露出的娉婷婉转媚眼如丝,竟是让见惯风浪的郁笙烟都看直了眼。
可谁又知道,这“尤物”在这短短的四个月的时间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不仅是留莺,跟她一起唱戏的小姑娘们日子也颇不好过。短短几段词一遍一遍地重复,不过半个时辰长的调子却要反复吹拉弹唱一日复一日,听到烂熟,练到想吐。
可留莺又何尝不想吐呢?她如今每日里最大的期待,就是能在身体最酸痛难过的晚上,可以躺在床上昏睡过去。但这些日子由于白天的过度劳累,因此在夜里睡去后,再难得黑甜梦乡,光怪陆离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奔腾翻滚:
读书的林鸢,低吟浅唱的林鸢,花田月下对酌的林鸢,桃花树下虔心祭拜的林鸢,眯眼浅笑着同她亲吻相拥的林鸢……林鸢林鸢,三次中必有两次,他都会悄然侵入到她的梦中,与她相会,同她缱绻。
梦里不知身是客。每一次她都会忘记自己“闭关”的处境,忘记自己白日里遭受的艰辛,她只知道她想他、爱他,而他,正好与她身处在一起。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晌贪欢过后,睁眼所见的又是柔粉夹杂苍白色的曼曼床帏,窗外是明晃或惨白的天。
没有林鸢。也无路可逃。
百十天里,她竟真的一次都没见过真实的林鸢。不知是她在刻意躲他还是他在刻意避她,亦或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小小的一个粱梦阁,对他们两人来说像是被分隔开的天和地,明明就在那里,咫尺相望,却怎也难触及。
林鸢果真只给她写了三封信,很厚的一沓纸标明着页码,都在每月的十五那日给她小心地塞到门缝里。信里像是在闲聊一般,看似随意的说说最近在做什么,去了哪里,吃了什么新鲜玩意,听到了谁又做了新曲子,云云。
只字不提相思,可字字都在相思。
留莺在十五的晚上看到工整熟悉的字迹,一边看一边强忍着抽噎,看完之后后再把信封好,锁进她的首饰盒里,跟曾经林鸢送她的那块“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的雨花玛瑙石放在一起。
烛光在这开盒闭盒的一瞬间里,把玛瑙石匆匆掠过。光滑如水的表面映过暖黄晶莹的光。
夜不再凉如水。
夏总是炎炎的,不论日夜。
白天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时不时还要捂着华丽而厚重的衣裳,不论地下室里再怎么自然凉,衣裳内里捂出的热痱子也仍会此消彼长。
闷热而枯燥,苦不堪言。
好在六月初七也一天天熬近了,又近了,更近了。
终于,苦日子要到了头。
秦音音看着眼前这些外表新鲜水嫩其实已经过百般打磨的女孩子们,禁不住欣慰的笑。
斗艳夜的头天清晨,把《天仙配》从头到尾顺过一遍之后,秦音音集合众人宣布,要给所有人放一整天假。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柳照君率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们每个人每一日都是一根上紧的弦,似断非断的绷着,为的就是在后天的夜里能一朝迸发。她们真的太累了。明天终于可以短暂的歇息一下,紧接着迎战最漆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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