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丞,别来无恙啊?”
这静空谧室里,忽然响起硬朗一声,有一人的脚步声踏着夜明灯烛,在门外停下了。
公子笑容一顿,眉眼敛下来,拣起一旁的那件面纱,递给我,示意我安静地待在书房别动。随后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并未从迟钝中缓过神来,手中轻轻摩痧着那柔软的面料。听见外面几声言语鞠笑,竖起耳朵来——
“深夜来访,倒是我唐突。听闻舍妹几次三番地来搅你清净,我这做兄长的,来替他请个罪!”
“亲王此话重矣,玉真公主潜心修道,莲心矜正,哪有搅扰之理……请上座。”
“摩诘,此时不是白日,你我之间无需顾忌,大可宽讲。你,既领了圣命,又折了两把好琴,我特地托人出阁去,连夜给你赶制出来,等开巳一过,烧尾大宴,便由你上场亲奏一曲罢!”
“……得岐王记挂如此,摩诘心诚感念!”
什么…什么,哪个王?我侧着耳朵听得很费力。
“嗨,这算得什么。你只别往心里去就好——那两把琴,向来是你珍爱之物,只是……你也知道玉真那脾气,犟起来,唉,兄弟也不爱劝。他本性不坏,修道之人,心思总是纯正的。就当我们哥几个,给你赔罪!”
公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言语间带了笑意:
“无妨。托几位亲王的好意,我这情倒是先领了。”
这话原指我偷了新茶呢。我窘得颈脖子一缩。
“摩诘啊……”
那边人的声线一顿,似乎也酝酿起了笑意:“我这一兄辈,也的确没把你当外人。玉真年岁见长了,身边没几个称心的,难得与你如此投缘——你可知她今日唐突,实是一番深情厚谊啊?”
公子的笑明显滞了一下,而我听到这里,脖子慢慢地抬了起来。
“岐王原是来作说客的吗?”
“哈哈哈,非也,我只当来赔礼道歉,顺便续前话,与你论一论三教。”
“哦,岐王有何感想?”
“吾唐兴盛,三教合一。自然了,佛、道,便是一家。”那人慢条斯理地绉起来,“佛理贯通道禅,道义融聚佛缘!你别小瞧了缘这一字,缘象心生,若有心,处处是佛前座下;若知心,老庄也愿闻其详啊……”
我听得心里急,身子都快冒出半个头了,这话什么意思啊?——
公子大概是沉默了好一会,声音才又慢慢响起来:“清风莲上坐,听蕴也无声。佛言五蕴皆空,我心有缘,故心皆空。”
那头显然一愣,转而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不愧是诗中佛,心性通灵,入木三分!我又怎能强迫君子扭转道义呢!”
公子也笑了:“岐王知我。”
窸窸窣窣地,似乎是那人起了身:“应你的新琴,必定如实奉上。届时,还请你一定出席!这就告辞了!”
公子的声音也渐渐飘远了:“玉真公主那边,还麻烦岐王多担待……”
“嗨!情深不寿,闹这一段便也好了——噢,对了,”那人要走时好像又想起什么,“我听闻公孙娘子返乡多时,原定的祭舞可要空缺了?”
“此事无需担忧。”公子温润的声音从夜空袭来,“开春一祭,长安街上,便又盛传一位天娇。”
“当真!是谁?”
“他当下闯了不小的祸,需关两日禁闭。”他笑了,“是与君相约烧尾,届时,必带来请罪。”
……
后边慢慢地没了说话声响,我把头一拉,闷闷地枕在书桌上。
帘动风生,后背又响起匀称的脚步声。公子的身形慢慢走近了,看我那焉耷耷的模样,坐下道:“面巾也不戴,不怕人走进来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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