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广伽年四十三岁,正值盛年。而王妃陈穀刚刚三十四岁,在陀广伽后宫二十余位妻妾中,王妃仅有中人姿色。陈穀是大宛国孤儿,父兄原为贾胡,当年商队东越葱岭时尽亡于匪徒之手。年少陈穀沦落为奴,又被一个粟弋贾胡从牧场绑架后卖到伊循城为奴。时为王子的陀广伽至伊循巡视,与这个寺院的小奴隶一见钟情,便带回王城让她跟了自己。
西域从来怪事多,陀广伽妻妾都是出身高贵、天生丽质之辈,一样的阳光雨露滋养,可只有出身低微、原为奴隶、且相貌只有中人之姿的陈穀为他育有一儿一女。陈穀温仁贤淑,娴静雅惠,坎坷的少年时光又令她性格坚韧,她与公主伊兰倾心国事,体恤各部族吏民,因而深受国王和两位王弟的信赖、尊重,也深受国民们爱戴。
据说陈穀之名,是她在伊循为奴并遇见陀广伽时自己取的。穀即栗也,“陈穀”即岁有陈粮、年年有余之意,那时的陈穀最大的愿望是能吃饱饭。颠沛流连的少年时光,让她再未回过康居国和大宛国。随着岁月流逝,慢慢的,陀广伽只有呆在陈穀的王妃宫中,才会享受到夫妇恩爱、儿女绕膝的人伦之乐,那是一片没有阴谋算计、没有尔虞我诈的净土。陈穀自然也就成了他的最爱,生下伊兰的当年即被册立为王妃。那一年,她才刚刚十六周岁。
女儿回来了,本该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可王妃和公主、王子母子三人却都与他堵开气了。这令陀广伽闷闷不乐,哺食时他借酒浇愁,一个人吃了整整一头全炙乳羊羔,然后搂着几个风骚的侍妾疯狂地发泄了一通。事后又倍觉索然无味,心里更加烦躁,便又起身,在室内烦躁的踱着步。
北匈奴使团隐秘进入驩泥城后,他虽极力隐藏,可大都尉陀均伽、辅国候陀盘伽还是隐约听到了风声。今日在王庭之上,两位重臣当着满朝百官的面弹劾右丞相婆蒌天把持国政,勾连北匈奴,其罪当诛,让身为国王的他一时难以招架。
右丞相婆蒌天、判长耶科瑟那、鄯善国大法师札礼狸等大臣早就在密谋,欲助北匈奴使团击杀汉使团。婆蒌天是贵族之首,任国相十余年,素亲北匈奴,贵族党、僧人党在朝中势力强大,却又忠于王室,故而令陀广伽左右为难。
他已看明白了,汉使团副使班超更是个狠主儿。午后婆蒌天已禀报,汉使团斥侯已经在寻找北匈奴使团。班超一旦知道他陀广伽正在接待北匈奴使者屋赖带,一场刀兵之灾便定然难免。风声越来越紧,鄯善国处在刀口浪尖之上,身为国王,陀广伽内外交困,一夕三惊,他有强烈的预感,大难便在眼前!
与往常一样,每遇过不去的坎儿,他最想倾诉的对象是王妃,也只有找王妃商量才会有助他应付危局。今天也一样,他几次涎着脸悄悄走进王妃宫,但见灯火通明,王妃聚精会神,神情庄重,带着几个侍女正在绣毯。明知他走进宫了,却故做不知,专心地飞针走线。
这是一张大型多重绣挂毯,画面美轮美奂。云雾缭绕瑶池畔,雄伟壮观、富丽堂皇的王帐前,案上摆放着令人垂涎欲滴的蟠桃,美艳的西王母伫立在天池畔静静地眺望着霞光万丈的东天,俏脸上却愁云惨淡。又是几百年过去了,那个薄情郎依然不见身影,曾经的三年之约,似已成了永诀!
但每当蟠桃成熟的年份,西王母依然会在瑶池边备好蟠桃,然后痴痴地眺望着东天,唱着哀怨的情歌,盼望着那个情郎能翻越群山万壑,突然驾临她的身旁,“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于鹊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彼何世民,又将去子。吹笙鼓簧,中心翔翔。世民之子,唯天之望……”
陀广伽耳边响着西王母柔美的歌声,他知道这幅挂毯名便叫《西牝东望图》。王妃出身大宛国,大宛国女人天生会制毯。十八年前,从她被册立为王妃时起,她便开始制作这幅大型挂毯。一针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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