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四地从兜里掏出那个老木匠的良民证来,伸手递向那小头目。
小头目气冲冲地一把夺过去:“老子……”
他刚说到这儿,傻了。因为那良民证底下垫着一个沉甸甸的纸包,他眨巴眨巴眼,忙把那纸包展开,竟是三摞银光闪闪的大洋,足有十几块。这对一个月只有两块半薪水的伪军来说,就是一笔巨额资金呀。
这个表大爷出手痛快!
那小头目脸皮一抖,忙不迭地把钱揣兜里,抬头看了眼车辕上的三麻子,大嘴一咧,在递给三麻子良民证的同时,另一只胳膊一挥:“开路!”
话刚落,又一个伪军持枪奔了过来:“咋的了,咋的了?”
“你奶奶的,”小头目冲他一瞪眼,“我表大爷要进城,你说咋的了,滚一边去!”
我心登时一亮,行,十几块钱买了个表侄,一个字:值!
三麻子“驾”地扬鞭子打马就往城门口走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伪军这一关过了,还有俩鬼子呀,他们可不会听这些看门狗叨叨。
城门口一个鬼子抬眼见我们的马车走近,胳膊一举,吼道:“のをやめてその场に立つ。”(站住)
我靠,啥意思?我一下子懵了,眼看着那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大步走过来,身子不由哆嗦起来,双手也紧紧都拥住了围在身上的被褥。
这他娘的,今天算是玩完了。唉,三麻子,你狗日的忽悠一顿,最终还是落在了这些矬子鬼手里,关键是,我们说话,他们听不懂呀,再怎么花言巧语,伶牙俐齿,对他们来说等于是放屁。
“八格,”那鬼子走近,伸手就抓三麻子的衣襟,要把他拽下车。
我脑袋轰地一炸,完了,完了,别的先不说,三麻子的假腿一旦露陷,我们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那个伪军小头目叫着从后面奔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冲那鬼子呜哩哇啦说了通鸟语。
那鬼子看看小头目,又看看三麻子,眼光射向了车篷子里,我惊得一哆嗦,忽然想起了三麻子的话,忙张口呼呼猛喘气。
“表侄,你,你表弟得了伤寒,发着高烧,快不行了,你看……”
三麻子说着,转身伸手就把车帘掀了起来,我心里又一咕咚,喘的更厉害了。
小头目和那鬼子伸头一望,见我面红耳赤,呼呼直喘。忙后腿了两步,怕被传染上病吧。
小头目又对那鬼子比划着呜啦了一阵鸟语。
那鬼子蹙了下眉头,胳膊一挥:“开路!”
“谢谢表侄,谢谢太君,等着回来请你们喝酒,呵呵。”三麻子朝他们笑容可掬地一点头,赶着马车就进了城门。
那伪军小头目在后面喊:“表大爷,早点回来!”
显然,他还想再捞一笔。
我们赶着车进了城,沿街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宾馆前。
三麻子勒住马绳,回头道:“郭子,下车,咱爷俩住宾馆去!”
我忙应声从车辕另一侧跳下去,绕过马头,搀扶着他下了车。
三麻子拄着文明棍向宾馆门口走去。
我发现,这宾馆有三层楼,玻璃窗,窗边还镶着拱形的檐子,墙体刷着枣红色的颜料,而且大门口还有个大岀檐,两边有两个圆柱子顶着。显得非常气派。
我低头瞅瞅自己一身黑裤袄,破棉鞋,不免觉得有些磕碜,人也不由自卑起来。
这身衣服,这挂马车,在乡下还觉得牛逼闪闪的像个人物,一进这大城市,看看人家俊男靓女的穿戴,和干净的柏油马路,自己简直就是个叫花子。
还有头上的面帽子,油渍麻花的不说,两扇耳朵还磨没了毛,像两块破布似的,忽闪着,看着就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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