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孙承宗大声反对后。
一旁与林延潮交情还算不错的何通判道:“是啊,司马乃朝廷命官,一府同知,怎可轻身犯险。”
连苏严沉吟半响,亦是道:“林司马下城与这些乱贼谈判,此不成体统。”
下面的响马当家继续道:“小人虽是盗贼,但也明白什么是忠义。状元公乃是好官,不仅是河南,我们山东的百姓也是敬仰来不及的。状元公若下城,我们只有以礼相待,绝不敢有丝毫冒犯。”
城头上见此道:“一府同知,岂是你们轻易见的?”
那响马当家冷笑道:“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既是如此,我怎么向几百号弟兄交待。就算我肯,弟兄们也不肯。”
见这一幕,林延潮道:“这些绿林中人最好面子,若我不答允,他们还真以为我们胆怯,若能救下满城百姓,林某轻身犯险又算得什么。”
见这一幕,众官员都是失声道:“司马大人三思啊。”
苏严正色道:“林司马,你真想清楚了?”
林延潮道:“不错,躲在城中,若是响马破城,我等不死于刀下,也免不了朝廷追责,与其如此,倒不如博得一条出路。”
“再说林某不过是佐贰官,响马拿我如何能要挟一城。故而响马是真想谈判……”
城头上的官员,府衙通判,推官,商丘县的县官对林延潮无不露出敬佩的神色。若说方才堵住城门救下满城百姓,大家没有看见,但这一幕方见林延潮的胆色。
苏严点点头道:“也好,就如此,本府与你托个底,三万两白银,三万石粮,本府可以担着干系拿出来。若是再多,你也不必当面拒绝,惹怒响马,就说不能做主,让他们先放你回来商量。”
苏严难得的露出了几分人情味来。眼下全城安危系于林延潮身上,苏严也不得不依重林延潮。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来至城垛边对着响马大声道:“可以本丞可以下城,不过本丞有一条件,必须在城下三十步之内相谈。”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官员都是暗自击掌叫好,城下三十步在城头官兵的守城炮,火铳的射程范围内,若是响马意图不轨,那么城上可立即射击。
响马们商议了一阵,响马当家道:“你们也忒小心了,但既是状元公所请,某当然答允。”
苏严朝守城的把总点点头,当下把总将调了二十名火铳手来。
林延潮道:“既是如此,准备吊篮。”
一旁官员们看着林延潮要上吊篮纷纷道:“司马保重!”
林延潮长长一揖登上吊篮,看了一眼城下密密麻麻地响马,乱民,心中如鼓,既觉得有几分害怕,又觉得勇气在怀。
若是当初老老实实在京师就好了,不搞什么上谏,不搞什么辞官。那么现在自己应该还是舒舒服服在翰林院喝茶吧。
既清闲,又没这等担惊受怕的日子。
那时满怀抱负,一心想着事功,留下垂世功绩,但真正事到了临头,却发觉并非这么容易,甚至还会没命。
但身在翰林院,如何知大明的积弊所在?如何知民间百姓有多苦?盖天下之事闻者不如见者知之详,见者不如居者知之尽,也就在这里了。
林延潮缓缓坠至城下,然后来至城下三十步处。
响马们左右相顾,当下八骑策马而来直奔林延潮面前。
城楼上的火铳手这一刻都是握紧火铳,数九寒冬之时,额上渗出了汗水。
但八骑很快下马,八人都是向林延潮恭恭敬敬地抱拳。
“孟大虫见过司马!”
“马头焦代手下弟兄们向司马问好!”
响马头子对林延潮笑着道:“李二回对司马大名久仰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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