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明驾着马车从林府出门。
京城这时候已是到了宵禁之时,不过说是宵禁,但却是内紧外松,就是紫禁城内紧,外城松。
林延潮挑开车帘看去,但见京城里的街道上,已是没有了几辆马车,轿子。这时候出门不是去唱堂会,就是去赌坊的。
空阔的街道上,林延潮马车驶过,但见车头挂着詹事府,‘翰林院’的两个灯笼一闪,巡夜的兵丁都远远的避开,不敢上前盘查。
放下车帘,林延潮想起张居正说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话,不由触动。
什么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就是义之所在蹈死不顾。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不是林延潮的儒道。
正如这一次的事,若是真的不可为,林延潮绝不会让自己掺合进去,而是远远的避开,甚至自己没有落井下石,都算自己有良心的了。
所以林延潮在决定自己是否迈出这一步时,一定要向申时行请教一番,然后自己再作决定。
来到申府门前,林延潮却发现门外停了不少马车,及轿子。
怎么都这么晚了,申时行府上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走动?林延潮心底暗暗奇怪,待走至府门前,却见得一行人走了出来。
林延潮见了立即避在道旁。
出来的是什么人?
是工部尚书曾省吾,吏部侍郎王篆,还有五六名其他官员,皆是部院高官,都是原先朝廷上‘张居正’的铁杆心腹。
见有人在道旁,曾省吾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待见是林延潮后,曾省吾却是停下脚步,朝林延潮温和地道:“是,宗海啊,。”
林延潮几时见曾省吾如此和颜悦色地与自己说话,于是道:“下官见过大司空。”
曾省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然后离去。
林延潮见曾省吾眼中带着忧色,全无以往见时那等盛气凌人。
对于申府林延潮是熟门熟路,门吏见了立即请进府里,也不阻拦。
绕过一道白壁照墙,正遇申府上一名的仆役。林延潮即问道:“恩师,正在何处?”
那仆役道:“阁老,正在与一名新补官员说话,我这就去通报。”
林延潮点点头,不久这仆役返回向林延潮道:“阁老,请状元公进屋陪客。”
申时行以往见客时,也常让林延潮在旁,介绍高官与他认识。这是申时行对林延潮的提携。
林延潮来到门外,下人立即给他拉开垂帘并报:“詹事府林中允到!”
林延潮走进外屋,就听得内屋中申时行笑着道:“肩吾啊,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林延潮闻言挑开帘子走进内屋,但见申时行与一名穿着蓝袍的中年男子对坐。
案上的冰盘里还有大半个西瓜盛在冰中。几名丫鬟将冰镇好的西瓜切成小块,再用银勺挑去瓜粒,递至二人手上。
如此之下,二人吃得都很文雅,也免去了瓜汁溅至胡须上。
这中年男子向林延潮上下打量了,笑着与申时行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不愧是阁老之高足。”
对方说话带着浙音。
申时行笑着道:“难道只是吾之高足?他与朱少钦一并出入承明,难道肩吾没有听他提过?”
对方捏须道:“听阁老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朱年兄确有在信中提及这位林三元。”
申时行笑着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就不是外人了。”
听申时行这么说,林延潮已猜出对方是谁了,于是行礼道:“不敢当,岂敢在恩师与沈前辈面前提三元二字。沈前辈的大名,晚辈在翰林院时早已是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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