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5 章(第1/4页)  红蕖留梦:叶嘉莹谈诗忆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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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沦陷区写的,所以联想到这首词有这么丰富的含义。如果我不认识顾先生,也不知道这首词是在沦陷区写的,那还有没有这些联想呢?这首词只是在写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还是果然有另外的寄托和含义呢?我要告诉你,尽管你不认识这位作者,你仍然可以做出判断,他是有言外之意的。因为顾先生还有最后两句“黄河尚有澄清日,不信相逢尔许难”!黄河还有澄清的日子,这句话给了我们一个暗示:我们中国向来说天下太平是“海晏河清”,又说黄河三千年一清,这代表的是太平安乐的时代。所以顾先生说,难道我们祖国的河山就永远这样破碎下去了吗?一定不会的,黄河还有澄清的日子,就是三千年一清,不是也有一清的日子吗?“不信相逢尔许难”,我就不信我跟祖国的大好河山相逢会有如此的艰难!我就不信我的祖国打回来会是那样困难!

    顾先生的身体一直多病,在他的词作里也常有一些自叹衰病的内容。但是在精神上却表现出一种对于苦难的担荷及战斗的心志。例如顾先生的一首《鹧鸪天》“说到人生剑已鸣。血花染得战袍腥。身经大小百余阵,羞说生前身后名。心未老,鬓犹青。尚堪鞍马事长征。秋空月落银河黯,认取明星是将星”。尤其把这种担荷及战斗的精神表现得极为完整有力,表现了先生对故国的怀思以及对胜利期待的坚贞情意。

    顾先生的词作中还常常表现一些富于哲理的思致。一般来说,在中国古典诗歌传统中,词原来大多都以抒情为主,也有用心托意的作品,所写的也不过是家国之思,穷通之慨。像西方文学中以诗歌来表现某种哲理的作品并不多见。王国维广泛涉猎西方哲学,常常把一些西方哲理写进词里,这是一种极可重视的新开拓。顾先生曾在北大研读西方文学,又对王国维的《人间词》及《人间词话》非常推崇,可以说受了王国维的影响。不过顾先生与王国维也有不同之处:第一,从选用的语汇和形象来看,王国维仍然多沿用旧传统的语汇和形象,而顾先生常常使用新颖的语汇和形象;第二,从内容情意来看,王国维受叔本华厌世主义哲学影响,作品中有一些悲观忧郁的语言,而顾先生则能摆脱其他哲学的局限,所写的往往只是因景触物产生的哲思。例如:

    为是黄昏灯上早。蓦然又觉斜阳好。(《蝶恋花》)

    人生原是僧行脚,暮雨江关。晚照河山。底事徘徊歧路间。(《采桑子》)

    空悲眼界高,敢怨人间小。越不爱人间,越觉人生好。(《生查子》)

    山下是人间。山上青天未可攀。(《南乡子》)

    回看来路已茫茫,行行更入茫茫里。(《踏莎行》)

    这些词句都蕴涵着对景触物所产生的一种哲理的思致,不拘泥于任何一家的哲学之说,而且都结合着生动真切的景物形象。

    顾先生的词作自成风格,具有独立的创新精神。这是顾先生的词作在艺术上的一个特色。他在一首《临江仙》中写道“自开新境界,何必似花间”。顾先生讲课时也一向主张创作时应当有独立创新的精神,经常勉励同学说:“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他在《积木词》卷末写了六首绝句,最后一首说“人间是今还是古,我词非古亦非今。短长何用付公论,得失从来关寸心”。这首诗恰好说明了顾先生在创作中融汇古今,自辟蹊径的态度。不过顾先生的开拓和创新,是建立在对前人广泛地摄取和继承的基础之上的。例如:顾先生对辛稼轩极为推崇仰慕,《濡露词》中写了两首《破阵子》,第一首写道“要识当年辛老子,千丈yīn崖百丈溪。庚庚定自奇”,仍然觉得没能尽意,又在第二首中赞美辛词“落落真成奇特,悠悠漫说清狂。千丈yīn崖凌太古,百尺孤桐荫大荒。偏宜来凤凰”。这两首词正是在他撰写《稼轩词说》时写的,其爽健飞扬之致,颇似稼轩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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