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听说过什么“后现代”,他认为贺知章又在他面前显摆。
他大叫一声:“错!”
然后补上一句:“大错特错!”
接着他搜索枯肠,勉力回忆运动的名词术语。
一旦回忆起那宣传队和大批判的时光,他立刻底气十足,他如同作报告一般说将起来:
“啊,李白是浪漫主义,杜甫是现实主义,鲁迅是批判现实主义——我们不说高尔基,高尔基是外国,你不懂——样板戏是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运动是造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反,你怎么说运动和世界上一样?”
贺知章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一番物一样的话来,并回忆起被他斗争的辛酸往事,一时无语。
章定开以为他甘拜下风,便进一步说道:
“你不懂!你不懂!”
贺知章最讨厌章定开那摇头晃脑的“你不懂”,最讨厌他“拿主义打人”,于是说:
“你看过那资料吗?你这样想当然的说!”
“我不用看,我懂逻辑学,你不懂!”
贺知章又最烦他知道一个名词就以为知道了全部,过去他知道个哲学,逢人就说他是哲学,现在知道了个逻辑学,就到处说他是逻辑学。
贺知章想到这里,决心耍他一耍,就说:
“既然你懂逻辑学,那我请教一个问题:什么是‘段论’?”
章定开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什么是段论,但他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段论?你又是技术第一!我不要你的什么段论四段论,全是技术!运动和后现代有什么关系?现在正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现代化都还没过,你就什么后现代?你不懂!”
见章定开越发得意起来,贺知章心十分窝火,他说:
“你喜欢主义,那你知不知道解构主义?你知不知道价值解构?”
章定开马上反驳:
“错!既然有价值,怎么会解体?不合逻辑不合逻辑!”
贺知章拿这患了雄辩症的人没法,于是通知他,诗词学会会刊不准备用他的稿子,请他继续努力——贺知章现在是县诗词学会会刊的编委。
章定开勃然大怒:
“你们那也叫学?”
“那你为什么投稿?”
“投稿是看得起你们!”
“你不要又到处说你的稿子是政治不过关,你是政治很过关,语言不过关!”
“你们是嫉妒!”
“出去,我们永不接触!”
六
章定开感到搞建筑工业也不被承认,搞学艺术也不被承认,他愤恨于贺知章用书本知识压迫工人,向资产阶级投降,他到处漫步,到处找人攀谈,甚至和素不相识的赶场的农民攀谈,他认为他在搞社会调查。
这一天他走在一条小巷,两个女学生各拿一束显然刚刚从鲜花店买的花,迫不及待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有一个还拖着一口新买的箱子,拉杆闪闪发亮。
他走出巷口,又见一个帅哥留着长发,染成金色,挽成兵马俑的头式,骑在摩托车上,风驰电掣地过去。
他已经搞不懂这一切。
他在想,妻子嫌贫爱富,和他分居,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而建筑社另一大技术精英“九点洞二毛”居然幸灾乐祸,认为他妻子的行为“推动了妇女的解放”。
“九点洞二毛”大名罗正兴,他用“九点洞二毛”来表述他的日工资,人们就用“九点洞二毛”来称呼他,简称“洞二毛”。
“洞二毛”初只读了一年,他现在白天做一点家具,晚上连蒙带猜读《聊斋志异》。
建筑社的人们都已退休,各有各的玩法。
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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