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台撤废是迟早的事,还朝也不可免,但必须多拖几年再说。
至于交还河东、平阳,那更不在考虑范围内了。此皆膏腴之地,人口也繁密,大可补关中之不足,且将势力向东伸过黄河,也便于掌控中原大局。再者说了,石虎还在晋阳,倘若大司马三军离开河东,则以祖逖为首的王师,真能东西两线作战,而不落下风么?他裴大司马率军东救,要多走多少路程,浪费多少粮秣啊!
然而此二奏所言,都是正论,倘若荀崧不给硬压下来,诏旨下达,裴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理由推搪为好。推拒之间,很有可能破坏他一向伟光正的形象啊。
真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干脆跟洛阳翻脸为好啊?
石勒在河北,石虎在晋阳,蘷安在上党,大敌未灭,裴该是雅不愿主动去破坏统一战线的,说不定一个不慎,自己就会成为民族的大罪人。他自然对司马家没什么好感,来自后世的灵魂,也不会乐意做一家一姓的忠臣,但此时别说脱离晋朝了,就算在晋朝内部制造出巨大的罅隙来,也非其时也。
想到这里,裴该不禁自言自语地说出声来:“尚早,尚早……”
自家老丈人荀崧来信,竟有表功之意,确实他此举对裴该帮助甚大,但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归谤于自身而已。裴该已经预料到了,荀景猷这个尚书令,恐怕做不长啊……反倒是梁芬果然老奸巨猾,所言甚是有理——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归洛献俘呢?
这是归洛,不是还朝,属于临时性举措,完事了还回我的长安,不必要长久跟那票旧官僚打交道。此举的好处,一是更加彰显自身的威势、哄抬名望,可以吓阻朝中某些妄人;二是直接去跟祖逖、荀组当面交易,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看起来,近期跑一趟洛阳,很有必要啊。只是既然丧失了献俘的机会,要找什么借口回去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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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的运气确实不错,很快就得着了返洛的借口,那就是——
司马炽的遗骨终于找到了!
想当年司马炽为刘聪所杀,并未依郡公的礼仪落葬——他至平阳后,被刘聪封为会稽郡公,仪同三司——而是裹张草席,就草草埋在城外了,所以裴该进入平阳城后,才会遍寻不见。但在郭璞等人的努力下,最终还是找到了几名当年随同司马炽北上,后来担任会稽郡公属吏的晋人,指出了司马炽的葬处。
司马炽遗骸已坏,烂得几乎只剩骨头了,实话说很难分辨真假,但裴该本人并不在乎真伪,只要寻找的过程无懈可击便可。于是打造棺椁,纳其遗骨,然后亲自扶柩,率两千兵马返回洛阳。临行前他还特意送信去长安,命裴诜急来相合。
司马邺闻报,亲率百官素服出城,迎接先帝梓宫,随即百官列拜恸哭,做足了哀悼之态,也不必细说。因为陵寝尚未完工——其实是才开工——梓宫暂时停在宫内,荀邃、邓攸等人东挪西凑,好不容易才搭建起了合乎礼仪的灵堂,以便祭拜。
与前代悼祭大行皇帝不同,因荀组等人上奏,特意请来高僧帛尸梨蜜多罗(吉友),为司马炽做七七斋戒——也即七日一斋僧,一诵经,要一直持续四十九天。
其间荀邃作为荀党的代表,祖纳作为祖党的代表,再加上一个梁允,与裴诜私下相会,询问他:“大司马立破敌、复土、擒贼、还灵之大功,朝廷几不知当如何酬赏才是——未知卿有何教我啊?”
在朝廷正式下诏之前,先私下做试探,看看裴大司马究竟何所欲也,这就正如同裴该初入长安之时,索綝、梁芬设宴款待是同样的道理。只是当初的长安小朝廷还是个草台班子,索巨秀一半大老粗,他也不讲究,如今则不同,身为大老的裴该和荀组都不便直接出面,而要派次一等的人物作为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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