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之时,尚书省的结构还比较粗疏、原始,虽亦分曹理事,但职权划分远没有后世六部制时代那么明晰——二十三尚书郎守三十二曹(最多时候有三十五曹),即为明证。简单来说,六位尚书是各有其主管方向的,但仅仅方向而已,于细部并无明确划分,而且谁若是事忙,把本管事务转交给其他尚书处理,也属寻常之事。
于是乎绝大多数公文,就这么着落到了殷峤的案头。
主要就在于,他家世低、资历浅,不能跟那些世家出身的同僚相比。目前二仆射、六尚书中,除殷峤外,也就只有祖纳出身较低,但一方面祖士言本乃文学之士,就不怎么通晓细务,二来仗着祖逖之势,要为整个祖党统筹,遂于具体政事,并不怎么关心。
因而大家伙儿都觉得,殷尚书能者多劳,你多管点儿事是正常的嘛——论出身你跟那些小吏又有什么区别了?甚至于还不如大多数的尚书郎呢!
另方面殷峤既受裴该信重,得以显拔,他也不大瞧得惯同僚们的作派,本有主动揽事的倾向。只是这工作么,你只要揽上一回,那以后就都是你的了,多劳被认为是正常,恢复原状反易遭人讥嘲。殷峤终究根基浅,又生怕遭人捉着错处,再如李容一般被逐,那就有负于大司马的厚望了,就此不敢稍存懈怠之心。
只是心中难免郁闷,尤其正当秋赋征收和大军御羯之际,日常事务,更比往日冗繁,偏偏无人可以分劳。原本祖约还在省内的时候,虽说那厮私心较重,脾气也大,却肯任事,与乃兄大不相同。其后卞壸入省,也颇能任劳任怨,偏偏卞望之身体不大好,隔三岔五就会生场病……
殷峤乃思祖约,也盼望着卞壸可以尽快销假回省。
当然了,他更希望中朝也能如关中行台一般,真正分部理事,而且听说各部门专有衙署,各部掾并非如同诸尚书一般,坐一大屋子里一起办公……真要那样,别部门的工作,你就不好往我这里推了吧,而即便我想要主动伸手,也伸不过去啊,肯定要轻松多了。
只是行台可以模仿中朝制度,也可以别起炉灶,中朝制度模仿行台,则纯属天方夜谭。再者说荀邃也肯定不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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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先后遭到和济和殷峤呵斥的那名令史,名叫孙珍,是汲郡人,他的人生轨迹也因为裴、祖北伐而改变,并未出仕后赵,做到太子詹事,甚至使“公卿以下惮之侧目”。只是年纪轻、门第低、资历浅,虽然走门路进入了晋朝尚书省,却屡岁不得升迁,仍然只是个九品令史罢了。
在被殷峤斥退后,孙珍黑着脸躬身退至堂下,同僚陈郡人张异迎将上来,低声问他:“如何?”孙珍叹息道:“和尚书不肯理,幸得殷尚书接过,然而……殷尚书案上公文,几乎过顶,则不知何时才能理会我所呈奏了。”
张异也不禁附和着慨叹两声,随即相约:“且待闭署后,请士圭去寒舍饮酒,或者可解愁烦也。”
果然当日晚间,二人便聚于张家宴饮,趁机互倒苦水。孙珍就说了:“本以为尚书为朝廷中枢,但得跻身其内,必有荣升机会,是故昔日倾尽家财,厚赂当道,始得入省。孰料省中事务更比他署繁冗,且历岁不得升迁……”
张异道:“倘若仅仅繁冗还则罢了,我等尚在青春,何惧劳碌啊?只是日受诸尚书、郎官斥喝,复为他署吏员所嘲,前进无门,后退又不甘心……真如曹孟德论汉中,此乃‘鸡肋’之职也。”
孙珍端起酒盏来咂了一口,点头道:“若皆如殷尚书一般,还则罢了……以我之言,不若斥退祖士言,而用其弟士少,复召李仲思、郗道徽来,与卞尚书,共理省事,国家庶可得治……”
张异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就问他:“李仲思还则罢了,士圭因何会言及郗道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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