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倒是把段狩天的神魂又打回了二十年前。
手握一把尚未开锋的刀,面对无数同门师兄弟的暗中耻笑,他走上派中刀台,向七师叔挑战。那一天,虽是白日初蒙,天空倒也像如今这样,下着细密连绵的春雨。
那些年在江湖上也算名动一方的开海断刀派,派中刀台四周插有六百柄断刀,环绕高台一圈,锋刃骇人。众人注视之下,段狩天赤足自布满钢铁碎片的炼锋道上走过,登上刀台,即使脚底鲜血淋漓,也一丝不苟地双手倒握长刀,抱拳胸前,向着七师叔遥遥作揖。
那时候的七师叔只说了一句话:“你这一生若是痴迷于刀,必不得善终。”
段狩天则是一言未发。
那一场比武,打了六个时辰。结束之后七师叔自断宝刀,弃于炼锋道旁,拂袖走下刀台。
也就是从那一天之后,段狩天自开海断刀派出师,独闯江湖,结识了凌志霄。他一生孤独无友,唯独身为罗衣阁右使的凌志霄,萍水相逢却恩重如山。
他不怪凌志霄隐瞒自己的身份,亦不怪凌志霄多年以来一口咬定他无缘一品境界。自己的身体就是这样,用许暗尘的话来讲,是个残废,一点不错。
只叹是红尘浅薄,得知心好友一二,却被人无情陷害。
半空有紫雷轰响。
密雨惊蛰,想来正是江南河豚欲上之际,凌志霄却无缘品尝了。
段狩天一面不住倒退,一面疯狂挥刀御出气劲,串联起雨丝,在身前织成无数壁障,阻挠着许暗尘的攻势,自己身上的气势却升腾得越来越快。
天空惊雷乍鸣,紫云翻滚,犹如四海沸腾。远山之外,空中不时降下数道粗壮雷柱,却有向着此处海岸愈来愈近的趋势。
无论如何加速挥刀,都始终斩不破段狩天面前细雨壁障的许暗尘已然怒极,手中弯刀犹如对剪蝴蝶般上下翻飞,冰雨密帘被撕为万千碎片,然而不管他追得有多快,刀挥得有多狠,与段狩天之间,始终都只差那一线。
只是毫厘之差而已。
许暗尘大怒道:“废物!你怎可能晋入一品!”
一品境是何等可遇不可求的殊胜境地,许暗尘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十九岁便已摸到二品门槛,更是一路做到了罗衣阁左使的地位,多少年来许暗尘一直停留在二品,对于那天下最顶尖的十几人,也一直只有仰望的权利。
他最恨这可遇不可求的天机,最恨这语焉不详的谶言,最恨这些得了上天眷顾,便一步登天之人。
他的付出不比任何人少!如果有人要一步登天,那为什么不是他?
狂雷轰响,几乎已在耳畔。片晌之前还停留在几十里外的雷柱,转瞬间就逼近了海岸沙滩。数株粗壮的棕榈树应声而倒,碎叶胡乱纷飞。
一向自诩心境超脱的许暗尘难以自扼,双目血红,周身一道阴蚀的气息闪过,速度再次快了几分。
罗衣千变万象森罗。
罗衣阁不传之秘,阁下数百刺客shā sh一u修行心法的无上奥义,此时被心急气恼的许暗尘无所顾忌地使了出来。折损寿元,他亦不辞不惧。
一时之间,刀锋再变,蝴蝶弯刀快如疾电,他与段狩天之间那道雨幕,几乎缩窄到了看不清的地步。
段狩天不言不语,脑海中却尽是凌志霄那些年看似平淡无奇的话语。
“你奇经八脉缺去一脉,在寻常武夫看来已是绝境。段狩天,此生你是无缘一品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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