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帘子,听到李愿在外头尖声细气地说话,“祁将军城内纵马,好生威风。”字字句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鸢闻言忽地一把掀开帘子,往外望去,入目一匹漆黑的骏马,体格健硕,是西域产的烈马,焦躁地打着响鼻,前蹄一下下踏在砖上,颇为不耐。
马背上就是威名赫赫的定国将军祁皓,银色甲胄泛着寒光,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目光深不可测,一如当年。
“微臣莽撞,冲撞了娘娘凤驾,请娘娘治罪。”
苏鸢怔愣了一会儿,忽觉乏味得很,之前爱而不得,恨不能一剑劈死的人,如今连多刁难他几句的兴致都没有了。
眼皮垂下来,淡声道:“将军好自为之。”说罢便阖上帘子坐回了车内,他们之间爱恨两讫,再不相干了,一个是手拥重兵的将军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肯尽臣节,他们便相安无事;他若想染指这江山,她亦绝不姑息。
李愿会意,一鞭子抽下去,驱车继续前进了。
祁皓立在原处,心头莫名有些发堵,本以为她会咬牙切齿地斥他一句乱臣贼子,哪知丢下这样淡漠的一句话就离开了。
安凌陌望着远去的马车,心底有些怅惘。
多年前的那点凉薄的温情早已消磨干净,他们之间如今只余国仇家恨。这般显而易见的事情,先前一万次的剑拔弩张甚至兵戎相见,都不及此时领悟得深刻。
国仇家恨。
祁皓回身望一眼夕阳,一团深得诡异的橘红色,远远挂在墙头,悲怆又苍冷。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他狠狠扯了一把缰绳,打马离去。
苏鸢迈入殿内时,安凌陌静静坐在矮案前,怔忪望着屋外颓败的夕照,不知这样坐了多久。
望见苏鸢进来,眸光方动了动,“鸢儿。”
他伸手,浅浅弯了唇。
苏鸢走到跟前,抬手覆在他掌心中,看着他的眸光沉静。
安凌陌将苏鸢拉至身侧坐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朕传了令下去,五日后班师回朝。”安凌陌淡声道。
“祁皓护送圣驾回京,打的就是兵不血刃进驻金陵的主意。先是刺杀,后是护驾,狼子野心,防不胜防,到底是宫内安全些,雍州不可久留了。”
安凌陌点点头,“朝中那帮老臣催得也紧,两三天一道奏章,烦得很。”
“陛下削了祁皓的兵权?”
安凌陌苦笑,“朕削他兵权,他想杀朕,”依旧怅然望着庭前夕阳,“有朝一日他必会起兵谋逆,直指金陵。”山河破碎,彼时他将葬身何处?
苏鸢凝望着他的侧脸,“削去他一半兵权,凭他五万兵马如何能千里迢迢地攻破皇城再说朝中也并非没有忠臣良将,怎能教他一路兵至金陵城还有他缺少粮草,纵是起兵也坚持不了几日,不攻自破。”她有些语无伦次,说是宽慰安凌陌,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祁皓运兵奇诡,腹有韬略,若不是囿于虚名,只怕早已攻破皇城,改天换日。
“以前总想着逃,同赵太后斗气,想着不做这皇帝,一走了之,哪管这江山如何狼藉,”安凌陌低眉轻声说着,语调中是掩不住的悲凉疲惫,“朕是天子,孟文可以叛国,祁皓可以造反,朕却不能弃这江山于不顾。雍州城一战,死了成千上万的将士,他们都是为大燕江山而死,为朕而死,他们又何尝不想逃?”
“朕不能走,朕只能坐在皇宫龙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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