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等地经商的温州商人刘显达这些年的生意越做越顺，基本不用怎么操心，他省出的精力，都用在仨闺女的婚事上。大闺女玉梅、二闺女玉倩都是快二十才成的亲，还都不十分称意。老大跟了个有钱有势的外交官，经年累月地在国外，别说见面，连封信轻易都收不到；老二跟了个领兵的，姑爷行武出身、人品也不错，又常年驻宁沪，但刘老板还是老提着心，生怕哪天打起仗，姑爷就得去冲锋陷阵。近来风传日本人不断挑衅，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这更让刘老板神魂不定了。最令刘显达着急的还是三闺女玉芸，这孩子自小就野性难驯，十三岁时竟偷偷跟大姐上了外国。十年工夫，彻底变成了洋妖精，还认了个洋领事做干爹。现在总算回国了，但不是跑京津上海就是去租界，二十四五的人了还没找着婆家。也有人到家提亲，可就她那身满身洋怪物式的打扮，把保媒牵线的全都吓跑了，没一个敢为她说合的。再加上这岁数，谁还愿意要啊。真可惜了闺女天仙似的模样。范金宝信守当初的承诺，为陈洪福的事真是在所不辞。他跑完博古文斋，又奔刘府，前后三趟，反复地讲道理、摆利弊，总算把刘显达夫妇俩都说得动了心，郑重其事地去找闺女谈。可到了玉芸那儿，没说两句就给崩回来了。范金宝再来时，刘氏夫妇是连连摇头：“这个冤家，我们老俩口是管不了啦。一提婚事，就跟我们急。这不，一生气，又跑上海去了。”玉芸到上海是找她当初在北京认的义父、现任法国驻上海领事的皮埃尔布里叶斯，以便在十里洋场中消遣几天，解解心中的烦闷。她不是什么独身主义者，只是觉得跟陈洪福这种毫无感情基础的人结合，是件很荒唐的事。其实姑娘已有意中人，是她在伦敦结识的龚自强。回忆与龚自强的相识，玉芸就总沉浸在浪漫的邂逅之中……那次玉芸正在唐人街一家餐馆吃豆腐脑。一个十多岁的小伙计失手打碎了托盘中的碗碟，掌柜的一怒之下，不仅打了那孩子，还要把他赶走。没等玉芸出手相援，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国青年过去递给掌柜两英镑，算替孩子赔偿店里损失，并请求掌柜不要将孩子辞掉。这一英镑若折成大清货币就接近十两银洋，两英镑能买多少碗碟，掌柜见那年轻人出手如此阔绰，必不是一般人物，连连鞠躬，表示一定从命。年轻人的义举让玉芸印象颇深，便主动上前与之搭讪。不想那人竟与自己是同乡，名叫龚自强，其父在新近落户上海的汇丰洋行做买办，家里花钱，让他到英国来，在伦敦大学商学院学习经济。俩人一口当地“牛津”话越聊越投缘，此后成了朋友，又慢慢发展为恋人。大姐玉梅和姐夫唐廷枢得知这事，出于对龚家的厌恶，坚决反对。为此玉芸与他俩吵翻了。龚自强也把自己恋爱的情况电告了父亲。龚洪魁和文家一直在明争暗斗，闻听儿子要和文家义子（唐廷枢）做担挑，想不透是祸是福，干脆来了个不置可否。玉芸找龚自强，要同他私奔。龚自强因怕得不到家里的支持，一时犹豫起来。这让玉芸颇为失望，也不愿再回大使馆居住，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交往的增多，玉芸越发不能忍受洋人对华人从骨子里透出的歧视。于是便打点行装回国了。过了一年，龚自强也学成归来。两人在外滩英租再次相遇，旧情复燃，重又向双方父母提出成婚的请求。

    刘显达早从大闺女的电报中了解此事。他不听玉芸的解释，满口拒绝。龚自强是谁？大损鸟龚洪魁的孙子，损鸟蛋龚少聪的儿子。上海滩正经一点的商人有不隔应（白眼）龚家的吗？跟他们攀亲，不擎等着挨骂吗？自己闺女一辈子不嫁，也不进那狗屎人家，这点志气，他刘显达还是有的。玉芸找不到一个同盟军，跟父亲干了不知多少仗，二姐也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连一向顺从自己的母亲态度都比较强硬。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玉芸便决心跟家人打一场持久战。龚自强那边更不顺利。洋买办出身的龚少聪，总觉得靠倒腾古董发家的刘显达，身上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