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宅私牢。
冰凉的月光自天窗落下,就如同安生渐渐冰凉的心。
安生,他的怀中紧紧抱着虚弱的花药,却无法阻止这个幼小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离开人世。
“阿兄。”花药用她弱不可闻的声音缓缓吐出两个字,“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安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舌头,使它不因为紧张而颤抖:“药儿,不会死的。”
花药却继续说道:“我死之后,会不会见到爷爷。”
“别胡说。药儿,不会死的。”安生倔强的重复着自己的话。
“阿兄,你会娶唐姐姐吗?”
“药儿让阿兄娶,阿兄便娶她。”
“唐姐姐的家离这里好远,出去后阿兄就去找唐姐姐好不好?”
“好,阿兄带着药儿一起去。”
“一起去啊。药儿也很想去,可惜好像去不了了。”
“胡说,阿兄一定会带着药儿一起去的。”
“听说碧落海外有一座瀛洲岛,岛上生长着棵扶桑木,那是太阳休息的地方。”
“阿兄带着药儿去看。”
“听说邙山西麓有一座天阙峰,直入云霄,乃是荒境第一高峰。”
“阿兄带着药儿去看。”
“天阙峰顶,有一眼天池,四时皆暖。天池边上还载满桃木,终年不谢。”
“阿兄带着药儿去看。”
“还有北漠草原,还有丹水的源头,还有出云十二峰。”
“这些阿兄都带着药儿去看。”
半空中,一只偶然飞过的夜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落到地牢的天窗上,探头探脑的看着窗下,这一对即将离别的兄妹,不愿离去。然后又一只夜莺落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越来越多的夜莺落了下来。
“阿兄你说得对,这果然是个冷血而自私的世界。”花药努力的举起细弱的胳膊,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用光她所剩不多的体力,只是举起的手臂停在半空,还是没能触到安生的脸颊。
安生伸出自己的手掌,抓住花药的手掌,然后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安生脸颊上那道刚刚愈合的恐怖伤口,被挤压的迸出血来。安生却是恍若未觉。
“阿兄。”花药继续说道:“你说过,我们活得比一般人更加艰苦,所以我们要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别人的命更重一些,对吗。”
安生点了点头,有些哽咽的答道:“对。”
“那么,今天之后,阿兄,你要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以前还要重。因为今天之后,阿兄不仅是自己活着,还是替花药活着。阿兄可以活得更加自私一些,老天爷绝不会怪你,因为阿兄是替两个人活着。”
花药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所以答应我,你会好好的活下去的,对吗?”
“对。”安生挤了挤眼睛,遏制住泪腺中的眼泪,然后也挤出一个笑脸。
“真难看。”花药看着安生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灿烂的笑了出来,好像再也感觉不到身上撕裂般的疼痛,然后缓缓,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就好像睡着了那样。
安生静静的端详着花药最后留给自己的笑颜,感受着这个躯壳中的灵魂一点一点的消散。他的手掌仍然牢牢抓着花药留有余温的手,滚烫的鲜血,从安生的脸上顺着两人的手臂,落到私牢的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整个牢房,是这般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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