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为王子,却是贱命一条,复命与不复命,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苟活罢了。”
义渠铮一笑,将手负于身后,便不再多言。
光影在他的侧颜之上打薄,隐隐而现眼睑底的深暗的苍凉之色。
义渠兆许是见义渠铮有些悲凉,轻咳了两声,上前一步,低声附耳说道:“难道大哥就从来没有想过王位?”
义渠铮背对着义渠兆微微一挑眉,心中已有些许数,却仍不动声色,亦低声问道:“此处莫非已经都是兆弟的手下?”
既然义渠兆敢在王帐前跟自己讨论如此敏感的问题,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已经将四周的人部署成了自己的人,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他义渠兆也不敢这么做。
而部署成自己的人后,他下一步的动作和动机,可想而知。
而义渠铮明显听到了义渠兆想要拉拢自己过去的意思,这一句问一来是试探义渠兆的部署,二来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义渠兆也是从聪明人,听到义渠铮这番话问他自然知晓其中的含义,只是避而不答深意一笑道:“大哥若是能扶持小弟一把,日后自然不会亏待大哥。”
“夺权篡位这等事,大哥不是很有兴趣。今日之事,我权当没有听见。兆弟若是没有其他什么事,义渠铮先行告退了。”义渠铮微微一笑,兀自告了个别,转身便离开。
剩下义渠兆独自一人面目有些扭曲地站在原地,良久愤愤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义渠铮,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风扬起凉都的旗帜,飒飒而动,帐内已经是旖旎一片。
义渠铮的玫瑰色红帐里,水燕倾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下了三日必死的杀令,仍然昏睡。
红罗帐旁,是义渠铮执笔在羊皮纸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浓墨蘸成的“死”字。
明明是墨色的字,却那般刺眼着他的双目,令他皱眉了好久。
阳光很暖,照在罗帐里,斜斜陌陌的是精灵般的细微烟尘在飘荡来飘荡去,时不时绕过她的鼻尖,调皮地逗留,然后飞弹而开。
这才,给了他一丝温暖的笑意。
这个女人,睡着安静的时候,倒是不那么聒噪。
义渠铮向来不是个珍惜人生命的人,在他的字典里大概只有成王败寇和杀戮以及取胜这样的字眼,而他,却第一次,在面对自己写的“死”字的时候,犹疑不定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将笔轻移而下,锁眉,浓厚地,比先前更浓厚地,写下了“燕倾”两个字。
他怔怔出神,回头望向罗帐之中的人儿,恰逢一线金暖阳光穿过隙缝透在她的发际之上,令她的睫毛,生了一层夏日湖面才有的涟漪日光。
独属于她的明媚阳光。
“该死,明明你那般陷我于不义,我却要对你百般维护。”
义渠铮的长辫扫过了那两个字,明艳的唇轻启,叹息般温吐出这句无奈的话语。
却听得她一声呓语般的呢喃,似乎在喊着即墨泽的名字,侧过身,裹上云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义渠铮眯起了双眼,执笔的手又在羊皮纸上的“燕倾”两个字上,似泄愤般地,打了个叉,咕囔出一句:“你活的成,或者活不成,又与我义渠铮,何干。”
只是最后那一笔捺,他停留了好久,直到,羊皮纸,被吸成了重重的一个黑色的圆圈,才被他发现。
终于,在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竟因为她的一句呓语,失神置气恼怒了好一会儿。
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他是如此地在意?
是那夜星辰漫漫,青草莽莽,月光慢慢,美酒香醇如她的发?
还是那日一枝艳花,独倚空窗,三尺牢笼,俘获了他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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