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和周彦吹了后,韩梅再没在高玉兰面前提过他。羞愧有之,记恨有之,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在高玉兰的先见之明前承认错误。
万一认输后,得来的不是安慰,而是高玉兰沾沾自喜的一句:“该遭,看我说的嘛。”那她该怎么自处?
最亲之人的鄙视和恶言,是凿入心头的一口怨毒的钉子,只想一想,都会叫韩梅动辄钻心。
她本已经伤痕累累,受不住补在伤口上重重的一脚。
高玉兰见韩梅只顾发呆,并不搭茬,了然地叹了口气,便招呼她一起上楼。
韩梅放下行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转了话题:“爸呢,这么早就出摊了?”
高玉兰理所当然地:“现在这个钟点,能碰到些早起买菜的。”
韩梅话里有点责怪:“我都工作了,你们干嘛还那么辛苦?爸早饭都没吃吧。你们这样一天才吃两顿,哪里够营养。”
高玉兰横了韩梅一眼:“就你那破工作,申市物价又啷个高,养你个人都恼火!还想管我们哦?”
见韩梅恹恹住了嘴,高玉兰一边弄食物,边又唠叨开了:“照我说,女娃儿生的好,不如嫁的好。读啷个多书有啥子用嘛,你看楼下卢娘娘那个女娃,从小哪儿比得过你,长得又不好看,读书成绩又撇花啷个多钱才切了个三流大学读个二本,可人家找老公就是厉害,钓了个开地产公司的金龟婿,那男的和别人合伙在江北开了个新楼盘,听说年底就能完工,那男的答应修好就让他们搬进去了。”
这话韩梅不是第一遍听,妈妈们总是读书防早恋,毕业催结婚。她为自己愁嫁,韩梅平素仗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时只觉压力顿生,扔下一句“我去帮爸爸开摊。”就急急忙忙地离了家。
韩梅没走到小商品市场,在半山腰上就碰见了韩红兵。
韩爸将帆布四角攥在手中成一个网兜状,把全部货物驮在背上,一边喘着粗气,边使劲朝台阶上走。
年轻的棒棒挑着百十来斤的货物走得虎虎生风,与他擦肩而过时还转头看一眼。可韩红兵擦擦汗,只依旧看着自己的脚尖,就继续一步步往上挪。
韩梅看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二话不说,上前就把货物东西抢过来,换到自己的肩膀上,在韩红兵前头蹬蹬蹬地就往山上走。
韩红兵先是被吓了一跳。见是自己的女儿,才放下心来,也不问她怎么回来了,只管笑眯眯地跟在她后面走。
她刚出生的时候才那么小啊,一只小脚板还没有自己的手掌长,他几乎不敢抱她,生怕力气大些,就要把她弄折。时光才过去多久,她已经身姿矫健,动作利索,足以扛过自己肩上的重担。
一旁棒棒们看着这姑娘面若敷粉,身形苗条,小腿莹白瘦长,力气却这么大,三步并两步就能超到前头去,都嘻嘻哈哈地打趣起来,内容想当然地不甚好听。
韩红兵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几乎要上去和他们动手,被韩梅好歹劝着拉走了。见他情绪不高,到了摊位也不说话,只顾低头收拾东西,韩梅趁着人流还没多起来去买了豆浆油条,和爸爸分着吃完了。
两人看摊总比一人方便,两人一唱一和,卖的东西也比平常多。
只是晚上吃饭,高玉兰又问起婚宴的详情,韩梅只得打马虎眼:“哎呀,人家的娃娃回屋,妈老汉不都高高兴兴的,就你一副要审问犯人的样子。”
韩红兵胃口不大好,却总喜欢小酌几杯,吃完了米饭就不肯再吃菜,离了饭桌,一旁自斟自饮。听了这话才帮了句腔:“幺女回来看看我们不好迈?”
可惜,老爸在老妈面前从来都是没什么地位的。
高玉兰冷哼一声:“我是那么好糊弄的?党的政策,老实从宽,抗拒从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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