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哀怜地伸了过来,苍白的、忍着生活折磨的,却不改柔弱、也不改坚强的手。
卜拙像看着那双手颤巍巍地伸到了那少年的鬓角边,不忍一拂又不忍不拂,伸向她遗失在乱世里的儿子……那简直像普天下所有的母xìng一齐怯怯地凝成了一只手,好伸向躺在雨中,躺在泥地里的那个孩子。
感动只有一霎。但卜拙已明显感到,那也是对方出手的最好的一霎。
原来这也是计!
想象中,卜拙已看到那少年此时出招。
他眯缝着眼,像看到那少年忽然大笑,长身而起!本来仰卧在雨中的他,一头乱发这时抖出了一门脸的雨珠。刀光映亮了所有的雨珠。而那少年披唇露齿,露出一口皎洁的牙,映着他那毕竟年轻,毕竟还微红着的嘴唇,倏忽一笑,狐狸似的一跃而出,一招即出,那刀就已扎入了自己的心口。
可那少年没动。
刚刚,他分明已有了要动的意思。
可他选择不动。
卜拙不由长嘘了一口气。嘘过之后,他忽然一笑,这一笑,竟是数年来久违的爽朗了。
“好高明的攻心术。”
他忍不住称赞道。
可他还微有些疑惑。
“刚刚,为什么不出手?”
那少年的身子已经僵住,不为别的,只为他还在勉力控制着,好消化掉适才那已一触即发的杀机。
照理,他刚才没有出手,这时,要勉力控制住那本已绷紧的肌ròu,卸去那引而未发带来的反噬之力,实在要更难过索xìng适才出手的。
何况,这也是给了敌人最好的可乘之机。
可他竟像不怕。
他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倚仗的,但他那神色中,竟露出一点顽劣的表情,真的看淡生死一般,戏谑着生命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在犯错,可他就是不怕。
好久,他终于收拾好了那点杀意涌起的躁动,缓缓地向天嘘了一口气。
那口气薄薄白白的。那白气下面,是他略显顽皮的嘴唇。嘴唇边是少年初生的胡须,微光下毛茸茸着。
因为他刚刚玩弄过自己的生死,所以颊上带出一点激动的绯色来。他仰卧的五官这时看来,竟显得如此青春韶秀,混杂了少年人xìng格未定局时那种稚拙的妩媚。
只听他轻轻一叹:“因为,我还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卜拙含笑点头。
“说来听听。”
“这该是,你的家吧?”
“嗯。”
“可这个市集,好久都没有人了,好像现在也只剩下你这一户。除了你这房子,剩下的都早已毁于兵火。你在定城侯府邸值班,平时休假想来也难。既然难得休假,何不去城里窑子中找个姐儿乐乐,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面对这片一见伤心的残残破破?”
卜拙被问得一时怔住。
他用手搓着自己的腿,一时不由也讷讷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既知道这是家,那该知道,家……是说搬就能搬得动的吗?”
那少年的双眼望着下得越来越稀暗的雨天。
这个乱世……
……家?
只听少年声音低了下去:“我还看到,你回来时,这破茅草房,房顶上已漏了好大两个洞。那时,你刚杀完人,神情满是疲惫像你那么杀人,也真是个体力活。你分明很饿,却没找东西吃,而是去低湿的地里……”
他侧过头,望向不远处街外没两年时间就已丛生的茅草。
“……不厌劳烦地割了好多草回来,把那屋顶的洞补住了。然后,居然还扫地。这么泞湿的地,你还把它归拢平整了。直到最后,你劈了些柴,用来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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