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喝了两口茶,顿了一顿,续道:“二十年前,那时我还是个车夫,赶着骡马走南闯北,最北到过关外的漠河,最南到过儋州。
那会儿还是穷汉一个,几匹马、一套车,便是全部家当,加上漂泊不定,自然是谈不上娶妻生子的了,好在大伙儿几个赶车的相互依凭,混口饭吃倒是可以。如此一想,倒也乐得个逍遥快活。
那年隆冬大雪,哥儿们几个押一车毛皮从塞外到扬州。
车队一行走到扬州地界,距扬州城尚有五十里地。
我心里盘算着这一车货到扬州一卸,这一程起码能挣个三四两银子,顺带到扬州城买些丝绸回家给老爹老娘做套新衣裳过年。
从塞外赶车也是够苦的,那鬼地方撒泡尿都顷刻变成冰坨子。我老家在韶州,虽说有些年份也能见到冰雪,但终究与北国的严寒有天壤之别。
那时我耳朵冻得长满红疮,又痒又痛,嘴唇也被冻裂了几道大大的口子,一舔一口血。
这一日忽然下起了偌大的风雪,积雪有二尺来厚,马儿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大伙儿都冻得瑟瑟发抖,只能抱着马儿的脖子取暖。
一路的走走停停,停下来的时候还得不停的跺脚,只要你不动一会,腿脚马上失去知觉,懒洋洋的想睡过去,许多赶车人就这样一睡,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那时大伙一边不停的跺脚一边用家乡话骂:‘蒲你阿母,这都什么鬼天气!’不少人‘鬼老天、贼老天’的咒骂个不停。
那会儿我们个个都是些粗人,脏字自然是不绝于口了。
我把手伸进我‘红孩儿’的鬃毛里取暖,‘红孩儿’是我的马,那年四岁,正当年轻力壮,它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不一会马鼻上便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我心痛之极,生怕累坏了它。嘿嘿,干我们这一行的,其实对自己倒不怎么在乎,反正贱命一条,值不了几个钱,然而心疼牲口,牲口要是病了垮了,一家老少生计便没了着落,所以风雪一大,我们自个儿不穿也得把大衣盖牲口上。
可能大伙要问了,这车上不是装着皮货么,哪里还会冷的着?大伙儿可有所不知了,咱们赶车押货的,不说有东家的伙计跟着,我们自个有带头的老大,就相当于带路的头马、头骡了。
车上的货物那是万万拆不得的,谁要是起了坏心眼,那就甭想在这一行混,不单止以后没了主顾帮衬,行里的叔父也会将你逐出门墙,在乡亲面前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咱们这些个赶车的是穷,然而却穷得有骨气。
说来我和‘红孩儿’也是有缘。有一回我到蒙古贩茶,在半路遇到它,它那会瘦的皮包骨,病恹恹的,它的主家牧民说只要五斤茶叶就让我牵走,要不是过几天也是把它宰了吃。
我心中不忍,用五斤茶叶换条牲口的命,也是不亏的。后来我到城里牵着它到一老郎中那瞧瞧,那老郎中把病马当病人治,‘红孩儿’吃了几服药,气息愈来愈好,不几天居然又活蹦乱跳起来。我这一好心捡了个大便宜,老天其实待我也是不错了。
我们的车队走走停停,风雪却愈来愈大了。幸亏我们还剩一坛子老白干,每人轮流喝上一口,身子才稍稍暖和了些。
在急风朔雪中,忽然远处红影晃动,一人从远处正向我们这边走来。
那人来得好快,待那人走得近些,我才看清是一名身穿红色僧袍的僧人,年纪约莫四十出头吧,只见他僧袍鼓荡,也不知是风吹的呢还是他怎弄的,他走在雪地上轻飘飘的,仿佛不甚用力,又好像御风而行一般。所过之处,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印痕。
那会儿我虽然是个赶车的粗人,但也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这红衣僧人轻功虽算不上踏雪无痕,但也是极高的了。
红衣僧人身后十余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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