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夕照初络宫城,红墙绿柳间自有香风浮动。回宫的鸾队行至后宫东边宫垣入了龙光门。
进得此门,朝南便是皇帝的住处乾清宫,向北则是皇后的居所坤宁宫。在这两宫之间,却隔着一殿,名为“省躬”,乃为皇帝燕居及反躬自省之地。但凡来往于乾清与坤宁两宫之间,必然要经过此处。
殊不知,十年来,这殿阁并未起到应有的用处,而是成为燕王朱棣与周王朱橚生母碽氏的禁足之地。
当然,对于历代后妃而言,这“禁足”无异于打入“冷宫”。而还看此前千百年,至大明已有二十二朝数百国,如此“冷宫”止此一例。不难看出:在朱元璋这个一生杀戮无数的暴主看来,对于那个令其贪恋终生却终不得其心的女人,“冷宫”则不如“省躬。”
此刻瞧去,但见那殿门紧闭,东西两侧各有四员侍卫持械而立,其状与囹圄无异。
朱元璋抬掌打了个手势,那鸾队便远远地住了脚。
他下了步舆,背过手朝那殿阁的门楣仰头望去,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皇上……”庆童在一旁躬身朝其低语唤道。
这两个字刚一出口,便被朱元璋又一个抬臂立掌的手势打住了,道:“回去告诉皇后,说朕尚有政务未完,迟些过去。”
庆童得令,悄然回头朝鸾队一挥手,一行人等便静然随其而去。朱元璋朝那殿阁迟疑半晌,又渐舒一口阴郁之气,朝那殿门踽踽而去。
且说那殿阁内,皇门气派全无。偌大个寂寞空庭,四下里仅有数不清的字画悬在头遣居高丽。时年,二十有二。
陈理离开大明半月后,某日,朱元璋召碽妃于省躬殿问话,当日便又以不明之由突下旨意封锁省躬殿,将碽妃禁足其内。当时,碽妃之子燕王朱棣已年过十二,周王朱橚未满十一,皆被送往中都凤阳行宫,分别交由崔惠妃和孙贵妃抚养。
话说此刻,被朱元璋那一问,碽妃当即将脸转向了一旁,不去看他。
但见朱元璋攥紧拳头,恨言恨语道:“那时,若不是棣儿将那陈理给你的书信交于朕手,怕是朕至死都难知道——在你这看似高贵温婉的皮囊里,包裹着何等下贱的骨头!”
此时,碽妃已泪流满面。
见她那般模样,朱元璋捶胸顿足,泣声骂道:“这些年,朕暗将这满腔真情,全都倾注于你一人身上,而你竟是如此以慰朕心?”辗转之间,朱元璋已步至案前,指着书案上砚台哭笑不得地质问,“方才听你以这小小的砚台比作朕之心胸。试问连平生爱之人都如此辜负朕心,朕此生还敢置信几人?”话音落时,那方砚台也已落了地。随即只见他戳起自己的心窝,又指对方的胸口道,“朕之心胸若如你所喻,岂会纵容你至今?又岂会任由那陈理苟活至今?你这良心都被狼吞狗食了吗?”
碽妃哭喊道:“别说了!”
“是!就算朕未拿到你与那陈理的实处,但你心在何处朕岂会不知?如今你我两个皇子皆已身为人父,而你已是身为祖母之人,还不死心吗?”朱元璋说话间目光移向了悬在眼前的一幅书作,那上头书写的是北宋秦观的《鹊桥仙》,朱元璋看得一声苦笑,指着当中的词句嘲骂,“你看看——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一幅刚览过,他又转头指向案角上一张正在晾墨的《月满西楼》故作深情地嘲诵,“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读到此处,他顿时抓起那画,又回身扯了几幅撕了又撕,团了又团,摔了又摔,踩了又踩,“这就是你那颗淫意泛滥的贞洁之心!”
碽妃泣不成声,却奋力哭喊道:“是!我这辈子只念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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