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刀在手,冻得姜晋直发抖。
仅凿开不过三寸的冰层,事实上也就是将笔直的环刀自恃勇力插进河面,姜晋就放弃了。在他看来近在咫尺的冰层甚至比远方数以万计的军阵厮杀更为可怖。
这一次,姜晋连刀都没拔,照着教授阎志的御寒方法解开铠甲肋下,将两只手塞进铁甲与皮甲夹层中,紧紧贴着腹部的位置像个穷困的农夫般蹲在地上……虽然就是坐着也要比蹲下好看的多,但显然蹲下更暖和。
年少的阎志似乎不忍看自家司马居然摆出这种蹲在岸边芦苇丛里,仿佛在大解一般堪称汉朝第一丑的姿态,别过头去一门心思地用短刀刨着冰层,满心愤懑。
他是一名勇士,就像如今阎氏兄弟所效忠的燕氏将军一般,在很小的时候他的兄长便在厮杀中渡过,靠着勇气与聪慧才能够活到现在;他投奔在姜晋麾下,尽管是为了让兄长以外来人的身份在燕氏宿将林立的幽州站稳脚跟,更是为了以自己的勇武与才能为燕氏奉上忠心,夺取属于自己的荣誉与功勋!
可现在他在做什么?
即便阎志年少,却也明白现在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像那些低贱的民夫一样。
想到这里,阎志仿佛做贼心虚一般左右看看。有兄长在身旁的时,他连低贱这个词都不敢想,因为兄长总是认为他们就是低贱的,继而引申为天下没有人生来低贱。
但这个天下在年少的阎志眼中显然不是那样,比方说身后芦苇丛里仿佛大解般的护乌桓司马,比如远方奋力拼杀的乌桓勇士们……和他们比起来,如今像条急着撒尿的疯狗玩了命地刨着冰层的他,显然是低贱的!
都怪兄长遇人不淑,就这么把自己丢给一个好吃懒做还喜好摆谱的护乌桓司马啊!
甚至于阎志这么想着,便执拗地认为从姜晋的身上,似乎能看到信任这样部将为亲信的镇北将军,恐怕也是一路货色吧?听说前些时候,年关之前镇北将军、幽州牧燕仲卿丢下他在幽东的几万兵马只身跑回辽东郡去看他的妻。
一个好色、一个贪酒,阎志似乎在冥冥间用他匮乏想象力的头脑搜寻到燕北与姜晋坚不可摧的情义之中那些玄之又玄的联系。
正想着,一只手掌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将阎志吓得整个身子猛地一抖。
“刀都快刨断了,你在这想什么呢!”姜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疲懒的护乌桓司马从冰层中抽出自己的环刀,对左右部众道:“告诉他们,差不多就行了,都退到芦苇丛里藏着。”
说着,姜晋便提溜起阎志的皮甲领子道:“战场上也敢走神,你心够大的啊!”
这算哪门子战场,敌人是河上的冰么?那小爷第一次上阵得从五岁打洞捞鱼算起了!
听到终于不用再做这等委屈的活计,阎志连忙将短刀插回腰间,松松垮垮的铠甲随着走动兵乓乱响,跟着姜晋一同猫到芦苇荡里,不过阎志可不愿用司马那种难堪的姿态。尽管有些疲惫,仍要坚持用引弓时单膝跪地的动作守在一旁,紧紧盯着远方厮杀的人影,就算膝盖被冻土冰得生疼也咬牙不愿放松。
‘这个傻郎君!’姜晋看着阎志端端正正地跪在身侧一丝不苟的动作不禁嗤笑一声,也不管他,舒舒服服地蹲在地上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敌军。
两支庞大的军队战做一团,河面上绵延数里皆为战场,到处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夹杂着箭矢劲射的崩弦之音,已是极为惨烈。
姜晋大耳瓜子拍在心不在焉的阎志头上,再度将那颗大了一号的兜鍪拍飞,紧紧盯着远方战场目不斜视地说道:“好好看着多学点,你兄长是要感激姜某的!这样的仗,近几年就没有过!”
敌军的领军者是员老将,他做出了任何一个优秀将领在当下的情况中遇袭后都最正常、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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