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没好气道:“想那么多干什么,王督要是成功了,他就能获得无法想象的声望。而这种声望是他以前无法获得的,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凤凰涅槃的机会。至于你……要是他失败了,跟着他跑路,想的再多也没有用。”
“我是说,……那个……如果上海的局势有变,是否杜某人还能坐稳这个位子。”杜月笙给自己找了一个无比强大的理由:“我总不能当了一个礼拜的市长,最后下半辈子只能隐姓埋名吧?”
杜月笙并不是要叛变王学谦,多半是内心的不甘。
一般来看,确实如此,杜月笙要是能够维持市面的稳定,就算王学谦走了,说不定还会有人用他。这个念头让他夜不能寐,总觉得内心受到了道义的谴责,可真要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似乎很难不往这条路上走。
杨度冷哼一声,不去搭理杜月笙了。
内心却颇为不平静,一直以来,他认为只有像自己这样学贯中西,才华卓绝的人才是那种所谓的‘良禽’,自然有择木而栖的本钱。没想到连杜月笙这样的混混都有了这种念头。这让杨度很生气,不仅仅是对杜月笙,还有对自己。
连混混都再想良禽择木而栖,你丫配吗?不一条道走到黑,这个世上的大人物会用你吗?
杜月笙也是心虚不已,内心的这种想法对于他的道德观来看,是有缺陷的。让他内心有些自责。可眼下的局势,杜月笙就算是再对王学谦有信心,也会打折扣的。英国人都要打过来了,对于民国的百姓来说,打从道光年间和英国人的交战记录之中,华夏从来没有赢过,这次恐怕也难。
或许结果已经注定,杜月笙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从一个帮派的大头目转变成了一个政客。就算是执政能力不行,但至少思维已经转变过来了。
轮胎在马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车速很快。没有多久,汽车进入法租界,快要道杨度的家门的附近。这时候杨度突然睁开眼,眸子很亮,仿佛月光下的珠子一样,折射着冷冽的光芒。
下车的那一刻,杨度的背后突然停顿了一下:“劝你一句,一个成熟的政客就不应该对其效忠的主公朝三暮四,更不要想着妥协一下就能换得自己想要的利益。等到那个人这么想了,那么他的上司也会用对付政客的办法来对付他。”
杜月笙突然后背拉紧了起来,杨度的话没头没脑的样子,可对于杜月笙来说却不亚于对他人生最重要的点拨。
“先生,杜某人不太懂。”
“不懂,就更不要想。政客对政客,只有利用,没有信任。就像是一张手纸,没有使用过以前,它是有价值的。可谁会觉得一张用过的手纸还有使用的价值?大多数政客只有对亲信才会有容忍犯错的肚量,这是因为亲信就算是做错了事,但他效忠的诚意是从来不会改变的。就像是《论语》中说的那样:事君能尽其身。只有做到了这一点,他才有资格被看待成亲信,才会有错也能被上司容忍。”
这道理说的太明白了,杜月笙要是再不明白,他迟早都要被市政府的那些同僚和下属们赶下如今的这个位子。市长,多么诱人的职位啊!
杨度的话,其实也印证了自己的做事态度。他当年追随袁世凯,几乎是竭尽全力,怎奈无力回天。最后也是等到袁世凯死后才逃亡来了上海。
杜月笙认识杨度这么多年,今天这句话是他最能听进去的话。
也是让他茅舍顿开的一句话,让他认识到了政客,其实也有义,但在政坛这种义和江湖上的说法有点不一样,称之为‘忠’。其实杨度说的,也是他的老师王闿运教授给他的东西,帝王术,并不是只有巧言令色才会成功,更多的是能尽其身。不然,谋主凭什么会受到有领袖的信任?
杜月笙原本想要下车给杨度感谢一番,至少鞠个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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