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正值寒季。
对于这座只有两个季节的偏远城池而言,寒季就意味着在漫长的半载时光中,这座城池便是天下仕子口中当之无愧的苦寒之地。此城方圆百里土地贫瘠,仅有一处驿站,因此也常被读书人戏称为“谪国”,正因其遗世而独立,一城宛如一国。
偏偏就是这么个苦寒之地,却被安置了一位臬台,掌司法c监察c驿传之务。臬台之务,本该覆盖少则五城c多则十城之数,而此处的这位臬台,却只有寥寥一城而已。
故而天下五州,唯有木巉洲大蓟国的明城,有这么一位名不副实的臬台大人。
大蓟原本国力强盛c兵强马壮,十四年前的大国之争中,大蓟厉兵秣马,举国皆兵,战果亦是独占鳌头,连续吞并两国,版图扩张之快,令人咂舌。福兮祸所伏,大蓟的周氏天子不可一世,终于在绕梁国的水牢关吃了一场大败仗,此役大蓟投入重骑轻骑c弓兵弩兵c精锐步卒统计四十万,与另一大国绕梁的三十万兵马,展开了惨烈的争关之战,四十万对阵三十万,仅以兵力来说理应是横扫之势,更何况大蓟已连克两国,军伍正是气势如虹之时,正是一鼓作气连续攻克的好时机,可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
除去绕梁国不说,据说大蓟的四十万精锐军队,最终只有不到二十万人活了下来,二十多万将士战死沙场,可谓尸横遍野处处埋骨,马革裹尸良人未还。
经此一役,大蓟元气大伤,不得不与绕梁国缔结休战之约。
周氏天子于大战之后,便将所灭两国北檀c南樾的幸存俘虏,略做整合之后,一股脑地送往明城,并降下谕旨,使得这些俘虏余生皆为贱民。
明城的臬台大人薛晋安,原本是丰饶之地瑶苏城的佥事,连升两级来到明城当起了臬台,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在有些人眼中就是明升暗贬,更何况较之瑶苏城,明城的确称得上苦寒二字,薛大人也是名副其实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今年寒季,薛晋安担任明城臬台已有十二年之久。
十二载光阴,便是许多大好山河也会褪去些许景致,而明城还是那个明城,哪怕是让贱民大兴土木,土地却贫瘠依旧,百姓神情麻木,贱民形容枯槁。明城在这位薛大人治下,说不上每况愈下,却绝对与蒸蒸日上无缘。
由于薛晋安所辖之地只有一城,故而大蓟并未再设藩台之职,在其他地方尚且可以相互掣肘,在明城若同时设臬台藩台,费心费力不说,简直就是贻笑大方。于是这位臬台薛大人,只好行僭越之礼,监管藩台之务。
其实明城占地极广,巍巍城池占地,在大蓟广袤疆土内也排得上前五,而在容纳名为流放实为羁押的流民,两批数目接近十五万亡国奴之后,明城的总人口,比起大蓟境内那座满城金贵的瑶苏城,也不遑多让。城中央有一条极其宽广的街道,将偌大一座城池割为两块,明城本地人氏多数居于城东,流民刑徒则在城西画地为牢,宛如两城划“江”而治。
在水牢关大战之前,周氏天子不是没想过将这些刑徒一律生埋坑杀处置,尝一尝那史册中所记载“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滋味,更大的缘由其实是十五万流民之中,不乏王公贵胄,国破家亡之恨何其深切,日后若是包藏祸心揭竿而起,后患无穷。谁料满朝文武竟一律反对,彼时左右仆射也难得意见一致,同时谏言“积尸盈路于国祚不利”,囿于朝臣,哪怕是天子一怒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真的一意孤行。
然后那场几乎让大蓟国祚骤降的水牢关之役接踵而至,根本让大蓟无暇顾及其他。
战后周氏天子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延续国祚之上,便依照左仆射之谏,将这十五万流民迁往明城,为了避免途中出现暴乱,大蓟甚至派出了虎踞城中的半数羽林军,再加上半数从水牢关之役幸存下来的铁血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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