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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艾买的是最早的班次,7点40分发车。上车后,她刚把行李箱放好,旁边传来小女孩脆生生的童音,她转头一看,一对母女在她坐下了。
母女俩都穿得时髦又大方。女儿大概六岁,梳着一对羊角辫,手里握着一个娃娃;她一边给娃娃梳头发,一边转头跟妈妈说些这个那个。
她说妈妈外面怎么有这么多人,他们都要上车的吗?妈妈下一站是哪里?妈妈你看那里有只小鸟,妈妈我等会儿想小便怎么办呀?妈妈我要吃糖,我要吃吹泡泡的糖。
旁边的女人便从包里掏出一包泡泡糖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许艾。
“小孩子话多,别嫌弃。”她笑笑说。
“也给姐姐一块糖。”旁边的小女孩摸了一块泡泡糖递给许艾。
许艾说了声“谢谢你”,然后接过来揣进口袋。
对面的女孩子有滋有味地嚼起泡泡糖了,嚼了一会儿,她嘟起嘴唇吹了个大泡泡,激动得赶紧喊妈妈来看;然而她一张嘴,那泡泡就“啪嚓”一声破了。
小姑娘傻傻地惆怅了一会儿,撕下泡泡扔进嘴里,重新嚼了起来。
许艾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跟着妈妈坐过火车。当时爸爸去了外地出差,去了好久;妈妈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突然说,我真想你们爸爸。
许艾说我也想,哥哥说我也想。
于是第二天,妈妈就带着兄妹两坐火车去找爸爸了。一路上许艾还和哥哥悄悄猜,爸爸会不会不知道他们来了,会不会被吓一跳。然而三人刚出了火车站,爸爸就大笑着冲上来,一把把他们全都抱住。
爸爸说,我也想你们。
这差不多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许艾也不过六岁,也和对面的羊角辫一样大。
羊角辫嚼着泡泡糖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到站啊,我要回家跟爸爸看动画片。
许艾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朝她一递:“你请我吃糖,我拿米糕跟你换吧。”
等她下站的时候,一盒12块米糕,被小姑娘吃掉了一半。
许艾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当前时间是上午10点30分。
她当然没告诉爸爸自己要回去,她怕自己说了之后,爸爸也像对付哥哥一样,锁了门不见她。
但现在时间还早,爸爸的小公司应该还在营业中,家里多半也是没人的。
许艾想了想,叫了一辆车,报上一个地名,然后车子朝着和她家相反的方向驶去了。
和她现在的家相反的方向。
家里的大房子卖掉之后,爸爸带着兄妹俩四处辗转,换了好几次地址,也出过市,出过区但最后还是回到一开始的城市,在一栋被油烟熏黑的老居民楼里安了家。
以前的家和后来的家,正好落在一条对角线上。
半小时后,出租车在一条沿路种满泡桐的小马路边停下。许艾下了车,自己拖着行李箱朝前走去。
她已经十几年没有来过这里。
附近的房子似乎变少了一些,以前有个盛开的大花坛,现在也不见了。许艾一边走一边朝两边看,没找到自己小时候玩过的那个小公园。
小马路的尽头,是这座城市曾经的别墅区,当年的富豪们都在这里买屋置地;然后风水轮流转,十几年过去,曾经的洋房高楼相继成了一具具空壳,好像脱下的蝉衣,被贴上“出租”或“出售”的牌子,在各种中介网站展览。
许艾走到一个熟悉的拐角。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雕花铁门,上了锁的,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十几年前她就和哥哥一起爬过这门——当然没成功,还挨了一顿骂;只不过那一次,是从里面往外面爬。
现在,许艾站在外面,看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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