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多事之秋啊。在大秦庄,或者说细沙河两岸,何平的事还没等人们议论的热情减退,紧接着大智的爸爸秦德望又出事了。他是机匠,去大万庄织布回来,遇上了第二次大雪,滑到了沟里,摔死了。全庄人都在想,可能真让何碾子说着了,他去年看到的可能真是扫帚星。在这大雪天的晚上撕心裂肺的哭声,夹杂着哀嚎声,不知道的人也能判断出不是横死就是少亡。秦德望的尸体就停放在院子的防震棚里,家里人让大智坐在院子里守着。大智虚岁虽然已经九岁了,但是对死这个概念还是比较模糊。看到躺在门板上冷冰冰的爸爸,他有些吃不准,好好的人怎么会死呢?是不是睡着了?院子里高高地架起了几个明亮的电灯泡,在雪地的映衬下亮如白昼。这电灯也是最近二年才有的,原来只用煤油灯。他还记得第一次通电时家里人惊异c兴奋的表情和爸爸脸上的得意。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爸爸的脸,惨白惨白的,虽然已经擦拭过,还有污渍和血渍。雪还在下,但是小了很多。秋智默默地坐着,听着人们来去的急匆匆的脚步,人影也会映到棚子里来,由长到短,或由短到长,看不出匆忙,只觉得虚虚的。夜里接连来了几拨人,大多数是女的,哭声远远地传了进来。这深夜来的都是至近至亲的,哭声是真诚的,走进院里,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哭唱起来。秋智妈在干嘛,秋智不知道。只是看到家族的叔叔们和自己的哥哥姐姐们跑出来,有的陪着一起哭,有的开始劝,当然,不都是亲哥哥c亲姐姐。这时摆放在棚子外的一个烧纸的泥盆里冒出一阵阵青烟,裱纸烧没了,大智往盆里又放了一些烧纸,坐回去静静地看着爸爸。到目前为止,他没哭过,没有眼泪,也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冷,也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冷c是否饿。他看到有人在劈柴,有的在一桶桶地往屋里担水,大概是准备做早饭了。
这时棚子里的灯碗跳了一下,然后就摇曳起来。老叔秦德明特意嘱咐,这个灯无论如何不能灭,至于为什么不能灭,他没讲,大人们就会讲一句话:“说了你也不懂。”就这句话几年来听了无数次,他很反感,确切地说很恼火这句话,他真想反驳一句,“你没说咋知道我不懂?”但哪次都没敢。这灯碗里的油快干了,秋智赶紧添油,把灯捻又调了几下,灯光艰难地摇摆了一会,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秦秋智想。祝老人家万寿无疆,那是不死的,今年也死了,得说逝世了,在学校说领导们死了,会被老师骂的。爸爸这一逝世,是不是也应了那句话,“紧跟领导们,永远干革命”?他看了一眼静静地躺在那里的爸爸,总是迷糊,想不明白。他发现爸爸的身上落下了白白的雪,雪还在下,这是防震棚缝里漏下来的。这防震棚现在已经不用了。今年闹地震,唐山附近的都用上了简易棚。大智想起何碾子扫帚星的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那时候他听完就忘了,今天想一下,真的很准。他这时感觉到尿憋得慌,站起来伸个懒腰走了出去,他想去厕所,往厕所那里看了一眼,阴森森的,灯光照不到那里,不敢去了,在棚子外就地解决了。人虽然很多,但都行色匆匆,根本也没人注意他,殊不知他是个孩子,看到了人们也不以为意。
回到棚子里,二姐在那坐着,她大秋智五岁,个子不高,圆脸上有几颗雀斑,大眼睛,有点对眼,看上去就显得没有光彩。梳着的小辫子有些散乱,头发细而发黄,显然是营养不良。村里人都说她长得特别像妈妈,那五官就像是一个模子脱下来的,就是没有妈妈的个子高。秋华胆子小,平时晚上连屋都不敢出,现在坐在那里给爸爸擦脸。知道秋智进来了,转过头来,大智看到二姐的眼睛里没有眼泪。眼睛肿着,两颊爆起一层红皮,显见是哭了很久,把脸闪了。大智问:“你咋出来了?”二姐说:“你没听到刚才猪拱猪圈门吗,那么大的动静?姥姥让我添点猪食。”大智说:“早听着了,让它叫去吧,你添了?”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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