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人家,我们走了。”乡人们掩完土,向一身孝服跪在坟前的老人说。
藉福点点头,哆嗦着自怀里摸出数枚株钱,递给领头的乡人。
“有劳了。”
“多谢老人家。”乡人们喜笑颜开,扛起工具数着钱走了。
藉福默默坐在坟前。万里长空笼着漠漠荒原,天边数声哀啼,几只倦鸟逐着夕阳返落寥寥几株枯树间。
鸟鹊尚有陋巢可避长夜,人呢?
禁不住老泪再度涌上,藉福挽袖拭眼,喉间哽咽:“主父大人”
一声轻叹响自身后。
藉福并不怕鬼。活到他这年岁,经了他所经的事,已是无从再有恐惧。
再者,藉福觉得,鬼未必便比人可怕。
这种时候,没人敢与主父大人再有牵扯,也许,也只有鬼才能寄一份悼思。
藉福擦干眼睛,站直身,慢慢转回去。
那人一袭藏蓝布袍,飘飘立在野风间,脸色苍白,深黯的眸子遥望天际,染了沉沉夜色,映不出半分残阳斜辉。
藉福知道他不是鬼。他认得他,因而深深躬下腰去。
“大将军。”
卫青目光良久才转至主父偃坟头。眸光微动,似有话说,最终移了开去,低声道:“难为你了。”
藉福又拭泪:“我跟我家大人一场,也只有最后为他做这点事。”
卫青从地下拿起一坛酒,道:“去,好好奠一下你家大人。”
藉福点头,擦干泪接了过来,拍了泥封,全部倾在坟前。
“大人,大将军毕竟没有忘了你,他来奠你了,好好喝吧。”说着,止不住那眼泪不知第几回流了出来。
卫青站在他身后默然无语。
旷野袤渺,远远一缕荒烟,缠了几声雁鸣,映着枯芒中的两人,愈显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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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主父偃,他拦了他的马。
马前的书生已当不惑之年,戴一顶破巾帻,衣衫蹩旧,却不掩大刺刺一脸张扬。
他并不识得此人。
“先生有事?”虽然奇怪,他仍有礼相询。
“阁下可是太中大夫卫青?”
“正是在下,先生”卫青止住即将发作的亲随,微微笑道,“先生有何事见教?”
书生朗声道:“不才主父偃,久闻将军大名,特来拜会。”深深一揖。
卫青急忙下马回礼:“岂敢。”
主父偃道:“在下冒犯将军大驾,非为无因,因有一卷拙著,想烦请将军指点一二。”
卫青心中苦笑。他一个骑奴,凭姐姐卫子夫一步登天,任了这太中大夫,再加之背后与刘彻一层说不分明的暧昧,早被士大夫之流鄙薄。况他一名郎官,只会拿刀弄剑,何曾有读书人将他放在眼中?这主父偃看似狂妄落拓,却举止清疏气度非凡,未见得就无真才实学。居然找他来说什么“指点”,怕不是捉弄他。却也不动怒,不卑不亢道:“见笑了。先生才名冠绝天下,卫青一介莽夫,岂敢妄议先生大作。”
主父偃大笑:“将军说假话。想我主父偃精通长短之术,学易理,明百言。游学四方多年,未尝碰到过一个厚遇在下的人。父母不认兄嫂相离。寂寂无为,何来名冠天下之说?这天下有眼无珠者何其之多,待在下如此,待将军便不是么?”
卫青未想他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不禁愕然,旋即释怀,与主父偃相视而笑,长揖下去道:“卫青造次了,先生教训的是。”
主父偃笑道:“将军过谦了。”从袖内取了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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