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凯文的口中,再也没出现过乐鸣的名字。这让白艾薇有些焦躁。
十年出头,就是养只小猫小狗,也该有感情了,何况是个人呢。白艾薇一直暗中观察凯文,想找出点蛛丝马迹,确认凯文对乐鸣还有感情。只要这父子之情没断,乐鸣就还有救。
可凯文表现出的,只有疲惫。
乔的音乐会异常成功,一个几乎要被忽略的钢琴手,一夜之间,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惊艳了。好评如潮,他的成长让人难以置信。
凯文依然沉默,没有丝毫的赞许,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乔默默收拾着演出的衣服。
过去的几天,他什么都不去想,只是疯狂地练琴。他敲疼了手指,也想通了一个道理,他出生的时候是一个弃婴,如今,他仍然是。
陪伴他的只有钢琴。
乔的童年和少年没有快乐,只有无休止的练琴。别人都说,他成不了乐鸣,但只要他努力,起码可以成为乐鸣第二。骄傲的他,曾因为这个“第二”而失落纠结。
直到那天,凯文让他明白了,他其实只是个数字,一个用来代表天赋平庸的大多数人,和乐鸣这样的天才做对比的参数。
他多希望凯文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嘲讽,或者愤怒,这会让他觉得,凯文是在说气话,而不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因此,他永远都忘不了,他的爸爸当时的平静。
不甘,愤怒,垂死的挣扎。
乔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钢琴上。他要让凯文看着,让乐鸣看着,让所有人看着,即使他的努力只是一个参数,他也要做一个足以超越乐鸣,让乐鸣恐慌的参数。
音乐会后的派对,乔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一辆车缓缓驶来,白艾薇打开车门,对乔说:“跟妈妈一起回去吧。”
乔沉默地上了车,和白艾薇并肩,坐在后排的座椅上。
白艾薇从车上的小冰箱里取出一个蛋糕盒子,递给乔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口味,那家店7点钟关门,妈妈买了一直给你冰着。”
乔接过蛋糕盒子,降下车窗,把盒子从车窗里扔了出去。
白艾薇并不生气,反而拉住乔的手说:“你是头一个。妈妈从没为鸣做过这些。”
乔转头看向窗外,深深吸了口气,问说:“你难道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鸣受伤的么?”
“不,我不想问。因为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白艾薇试探着把这个大块头揽进怀里。
乔没有挣脱,他转过身子,深深望着白艾薇,目光中带着探究,还有不自信。
白艾薇轻轻地拍着乔的后背。
乔闭上眼睛,渐渐放松下来,他的声音很轻:“你是从中国的哪里来的?”
白艾薇拍着他:“北京。”
“北京?美吗?”
“当然。我最喜欢北京的秋天。鸽哨,红叶,阳光下,整个城市都是金黄的。等秋天到了,我带你回我的家乡看看。”
“不,我想回我出生的地方看看,我想知道,那里的秋天,是不是也是金黄的。”
白艾薇搂紧了乔。
乔把头枕在白艾薇的胸前,问:“妈妈,你在这个家里,快乐吗?”
白艾薇摇摇头。她用手指梳着乔的头发:“这就是大人的世界。从你长大的那一天起,你就开始不快乐了,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才算结束。大人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快乐,都是从别人身上得到的,比如今天,我为我在舞台上的儿子感到骄傲。”白艾薇目光温柔地望着乔,“就是这少得可怜的快乐,才是支撑着每一个大人活下去的动力。”
“妈妈,”乔的眼睛湿润了,“我做了件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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