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坐观光车,住观光旅馆的,仍以中国人为主。而这些中国人中,高阶层的又都有各自的招待所,你听谁说过部长住旅馆乎?连省级厅处长之类的三流官崽,都不肯住也。故普通旅馆也好,观光旅馆也好,门口再多的洋文,都必须为中产阶层的中国同胞打算打算。否则,再开会都没有啥用。
柏杨先生曾住过挂洋文招牌的观光旅馆焉,恕我不能指出名字,指出恐怕有打官司之虞。可能是我的运气不好,那旅馆大概是专门招待东洋人之用的,事前没有发觉,等到住下来,便苦兮兮啦。盖上帝惩罚西洋人,使他们打领带;上帝惩罚东洋人,乃使他们盖「和被」。「和被」者,四四方方,和豆腐干一模一样,盖住胸便盖不住脚,盖住脚便盖不住胸,假如不用利斧把旅客的御腿砍下半截,第二天不患感冒者,几希。而最使人紧张的是,该被既厚又硬,活像一个棺材板。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如果不被压死,他的命也就够大。而被子似乎还属定量分配,铁定每人一条,彼时正逢隆冬,我年老气衰,不能耐寒,向老?提议再加一条,立遭严词拒绝。他曰:每床只有一条,你若要两条,万一再有客人进门,难道叫他们光屁股睡一夜乎?第二天,基于惨痛经验,我要了一间双床的房间,打算借用邻床的被,不料到了临睡,发现邻床之被不翼而飞,再向老?jiāo涉,争论吼叫,结果仍然大败。不禁叹曰,观光旅馆的负责人如果冥顽不灵到如此程度,旅客只有自杀一途。
枕头似乎也是旅馆的一大恐怖,可能店老?跟什么马戏团订有秘密合同,代他们训练铁头,以便一个人住上三天之后,即可以参加演出「猛撞南墙」节目。呜呼,台湾旅馆的枕头,使人呜咽流涕,不能自己;不但短小如萝卜,而且坚硬非常,连手榴弹都zhà不开。有一次,柏杨先生偷偷的把褥子搓起一角枕着,被下女发现,大加斥责,盖她们这家观光旅馆,属于高级旅馆,不招待没有教养的客人,若我如此之不懂公众道德,滚蛋可也。
旅馆业似乎还有一不可思议之事,那就是茶水问题,除了少数──说句天地良心话,简直所有旅馆都是如此,茶水是他们最神秘的一环。一个旅客如果不是从撒哈拉大沙漠渴死了又苏醒过来,恐怕一滴都无法下咽。它永远跟灌驴子的yào浆一样,温温然,浑浑然,生物的细胞和矿物的分子在黄汤中猛烈跳跃,教人看啦,汹汹yù呕。稍微有点人xìng,都不能吃下去。旅客们对此毫无办法,换一壶仍是如此,再换一壶依然。
俗云:黄河清则天下太平,柏杨先生则以为,一旦旅馆招待客人的茶不再是黄汤,而成了真正的香茗,则天下亦太平矣。
(柏老按:台湾旅馆的「铁枕头」和「钢板被」,乃一九六○年代之事,如今已成陈迹矣,想过过瘾,发发思古之幽情,都找不到。一九八○年代,枕被其软如棉,往事如烟。)
旅馆的主要作用,不但应供客人睡觉,而且应供客人休息,很多观光旅馆之兼营卖yín,似乎要多加研究。上海有若干旅馆,一房一妓,你要住旅馆,进得房来,就有一女人躺在床上候驾。不要不行,那么,拿钱打发她暂避一晚可乎?也照样不行,她拒绝的理由是她被客人赶将出来,岂不是太失面子?我们举此为例,不是道貌岸然,主张取消娼妓,那是一个古老的社会问题,谁也取消不了,茶房兼任大茶壶,向旅客推荐如花美女,以便鱼水和谐,有其存在的价值和必要(洋大人之国,还有专门陪单身fù女游街逛景的年轻男人,并肩而行,卿卿我我,更为精彩)。我们誓死反对的,只是穷凶极恶的推销,像上面之例,简直使人倒尽胃口。柏杨先生有一次住旅馆,也是观光牌焉,刚刚睡下,房门笃笃作响,茶房进来曰:「老头,要不要姑娘,漂亮得很。」答曰:「不要。」曰:「保证没有病。」争执了半个小时,才算请他离开。过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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