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兄君房惠启
逃离秦国是我经历的第一次胜利大逃亡,瀛洲之旅当然是第二次。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只是半夜被摇醒,换了个地方睡觉,醒来时,也许颠簸些,却天清气爽,惠风和酢。
你说,当我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探起身子往车外看时,看到的到底是茂草佳卉,还是鳣鲔葭萸1,是爰桑采蘩的少女,还是播谷纳禾的农人?
那真是难得的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虽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暗潮从未停止涌动,甚至连我本人也是这暗潮的一部分。
我相信父王对我是怀有亲情的,但在故国存亡面前,权位,利禄,生命,家族,都成了皎皎明月前的一点萤火,何况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卜辞也是一样,他们可以设法保全我——作为后手,但不会在我身上押注任何东西。
不是无情,只是清醒。
他们为我无偿消耗的资源就到此为止。
这也是他们把我送到韩国,而不是楚国的原因。
何况就在同一年,齐王建亲至咸阳拜会陛下,虽不至于形成夹攻之势,但齐王既允诺不修战备,不在秦国的对外作战中援助别国,自然不会灭亡于五国之前,五国更失强援;
燕国远离秦国,燕王懦弱,依附秦国;
魏国孤立,败事有余。
远交近攻,自昭襄王起就是秦国国策。
强秦东窥,无非韩赵。
韩国无军无政,欲自保必结外援,最好的策略是表面依附秦国,私下与楚交好,在秦国游说存韩去赵之策。而父王兼为楚王嫡子和秦国重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韩楚接壤,七国中实力长久居于末位。赵国在北,军事实力在秦楚之间。存韩去赵,能最大限度消耗秦国兵力,又可让楚国在秦兵南指之前有所缓冲。韩楚联合,祸水北引,乃双赢之策。
在我的幼小使我尚不足以成为一颗棋子时,我成为了一名质子,尽管我尚未意识到。
我将是韩楚联盟最好的信物。
当然,必要的试探还是要有的。盖大叔在新郑有个朋友叫言朗2,是相府的护卫。我们就投奔到他那里。言朗叔叔人如其名,是个乐天大度的话唠,当晚就和盖大叔胝足阔谈了一夜。他的妻子叫林蘅,是我见过的市井凡人里最接近完美的女人。大叔剑法精绝,又有言二叔的大力保举,很快成为相府护卫。
选择国相府,是因为父王调查到了一个有趣的人——郑国。
此人来自新郑,九年前由韩入秦,首倡引径灌溉,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须建渠三百余里,可灌田四万余顷,是个治水的天才。有趣的是,父王查出他不仅刻意拖延工期,浪费大量资源,还与韩国要人时有秘密来往。父王怀疑他的另一重身份是韩国细作3。
此计妙就妙在郑国渠建成后确实大利于秦国,但过程对民力物力财力的耗用也是巨大的,秦国至少十年不能向西出兵。
无论此计出自赵国、楚国还是齐国,它都是一个馊主意。
可它出自韩国,那么为此计者至少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明于取舍,厉于决断,格局开阔,一心为国,在韩国有足够的影响力。
那么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韩国相国张开地辅佐三代韩王,其忠诚和影响力不言而喻,且素有贤相之名。但同时,他若真是信陵君一样的人,韩国中兴尚可待,且此人内政外交一贯持重保守。就算他有这个格局,也没有这个魄力。
我们要找的,是那个隐藏起来为他出谋划策的人。
这个人很快出现了。
韩王歇的九公子,韩非。
祖父还是太子时曾为秦国质子,娶秦孝文王之女嬴芷为妻,有一子一女,当初他在春申君的帮助下逃离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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