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卿妆写的,方才临走前卷成了个卷别在了卫应的发冠里,他抻开手指递给眼前的女人,和煦而笑。
细串儿被晃了神,踯躅了半晌才犹豫着接了来,展开来瞧面上的血色褪尽,攥住了纸卷死死地摁在心口喃喃地道:“我的妮儿——”
卫应仰面瞧梅树上挑着的绢纱圆宫灯,灯扇上绘着十面埋伏,栩栩如生,似乎能听着两军对垒时的声动天地屋瓦飞坠,金鼓剑弩人喊马嘶。
半晌细串儿才抬起头来,眼泪花了精心打扮的妆容,半伏在地上问道:“卿妆那小鬼丫头,平常就是个招牌头,做这个老孽么事哈?”
他不大能明白她说的话,素来也没有别人向他打听事儿的规矩,他不答反问,“听说你失足落过水?”
细串儿嚷嚷了一句胡调,直起腰板跪坐着收拢收拢裙子扒拉了头发,虽不能如同先前好模好样的,但至少瞧着不甚落拓,一笑还有风流韵致。
她说的话卫应不尽然都明白,只隐约能猜出来当时他同卿妆离开松江后细串儿的遭遇,孙昭的死是冯勋一手安排下的,可坏就坏在孙昭这人百事都好就是极爱美人,但凡是瞧上眼的非要放到自个儿身边百般宠爱几日才好。
细串儿当日同卿妆说的那些不是假话,可越是真格儿的冯勋越是担心有纰漏,即使细串儿只陪过孙昭一日他也不能放心,使人上松江悄没声儿地除掉她和她妈妈玉坠子,动手是动手了就是不怎样彻底。
原先同贤会馆的董事严式恒自打见过卫应同卿妆后就晓得里头有隐情,时刻注意着细串儿的动静,那晚上她将将落水就叫人给救了,为免招人注意又悄悄地将她送出了松江府,沿途都有人看顾着。
严式恒的打算是孙昭命案重审的时候让细串儿出面作证,可惜后来侯自显自尽后这事儿就石沉大海,卫应后头败了势谪居海陵,他以为着再也用不着细串儿的时候就再没叫人看着,那时候细串儿已经生了个女儿。
她出了松江后发现自个儿怀了身子,旁的事儿都做不来只得上杭州做了船娘,陪客人说说笑笑,与文人墨客弹琴赋诗换些银钱赖以度日;后头也曾被人认出来,她怕仇家追杀,一路逃到了两广换个名儿暂居,叫个有权势的牙婆收容做了瘦马。
那牙婆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只当作摇钱树,不出俩月艳名远播,布政使庞廷善就将她收买了来用以蛊惑卫应;他曾是远远见过卿妆一面的,觉着下九流的玩意儿生得还就一个模样,卫应既然好这口倒不如投其所好,先遣人来收买了再说。
为了叫她死心塌地地替他卖命,庞廷善就把细串儿的俩月大的姑娘叫人给抱走了,告诫她笼络住了卫应的心,叫他言听计从她们母女才有活命的机会,细串儿不得不从。
至于庞廷善这种迂回的方式卫应早有耳闻,庞廷善是个笑面弥勒只是肚子里走得都是诡计,他不会像徐同安和张介似的匹夫之勇,也不似秦文观和杨怀有只知道争斗,所以他提防他是自打上海陵后就预备下的事。
细串儿被庞廷善收买后,卫应就叫董仪渊将她女儿救出来,恰逢那时候苌儿要给自个儿说亲,瞧他从秦楼楚馆里出来心里老大不痛快;家去叫卿妆三言两语说的动了心思,又跟着董仪渊后头才把事儿闹明白。
卫家上下叫人不错眼地盯着,半道冒出个巴掌大的孩子来没得叫人质疑,董仪渊本想着将孩子送去德庆班安顿,结果先后被曾白衣和庞廷善截了胡叫德庆班大伤元气,直到人都迁居到海陵才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苌儿是跟着他一路辗转的,知道这里头的厉害索性要跟卿妆通个气儿,进不去她的院门也不是没有办法,那不是有石块和土坷垃么,缠上点信纸就能互通有无啦。
卿妆得知这事儿后就叫她描绘了那孩子的模样,随附上封信叫卫应转交给细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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