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远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是私塾里先生最喜爱的学生。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课业问答有理有据。

    那私塾先生年纪不是很大，据说却是京城里不得意的文官辞了官隐居到这穷乡僻壤来的。先生总是有些傲气，每到过年，有钱的老爷们备了礼物上门求一幅对子，却往往都不能如愿。那么一个落魄了的人物，很少夸奖学生，也就是面对着周文远，才能蹦出几个好些的字词来。

    周文远为了这点儿与众不同，很是有些得意。甚至每每听到人们闲谈里提到的南北才子，也都有些不屑。

    可是不久，就从别的地方搬来母子两人。寡母在有钱人家帮厨洗衣，十二三岁的儿子就到私塾里跟村子里的孩子一起读书。一日，先生拿了《论语》中的一句来考，周文远答了，先生微微点头。那新来的孩子答了，先生表情有些诧异，然后说：“我教了这么多年学生头一次遇到有你这种想法的，以后要看什么书就问我来借吧。”

    那新来的孩子叫仇云明，后来渐渐地和周文远成了好朋友。仇云明每每从先生那里得了好书，总是和周文远一起看。周文远私下里去找先生，先生说的话里有一半以上都是在说仇云明，说他的才智，问他读的书。仇云明越来越把周文远当做再好没有的伙伴，周文远表面上没有躲开仇云明，脸上言笑晏晏，心里却又妒又恨。

    两人一同中秀才，一同考进士。只是后来周文远善于应酬，在京里谋了位置，仇云明却放到了和出身一样的偏僻地方做个小官。周文远以为再也不用和仇云明一起比较，心里暗暗庆幸。

    两年后，周文远仍是个小小的京官，无权无势，一点儿俸银连租个体面的房子都不能够。他听说丞相善写禅诗，苦苦思索了半月，集了一卷满是清泉幽林的诗，托人递到丞相府中。那时，朝中正有好空缺。周文远算计着，要是能得到丞相赏识，就能从此飞黄腾达。

    可不久之后，周文远所托之人就把他的诗卷当面摔了过来，怨道：“你可是害苦我了，丞相说你这是全无天真，俱是造作。我知道你想着那个好位子，如今也不用想了。一个旮旯里的小官，叫做什么仇云明的，丞相已经把那位子给了他。也不知是谁多事，把这仇云明的诗稿递到了丞相面前。跟着仇云明一比，你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周文远当时简直是五雷轰顶，他浑浑噩噩回到家中，看到书桌上那个平日里再爱惜不过的茶杯，一时怒气冲脑，把杯子掼到地上。不过是脆响一声，四分五裂。

    等到仇云明到了京中，做了周文远朝思暮想的位子，两人渐渐又恢复往来。只是，仇云明成了丞相的坐上宾，住着好宅子，坐着好轿子，才名满天下，周文远却仍是原来的样子。

    然而，丞相权势再大，天下不是他一家的。对立派系的一个官员，私下里找到了周文远。然后，仇云明犯了事，辞了官，成了丞相府中一个食客。再然后，丞相这棵大树轰然倒下。周文远终于升了官，他听说仇云明不知所踪，渐渐地有些安心。新上来的丞相似乎很赏识周文远，却在一天交给他一个任务，托他去劝说一个人。那人隐居在山林，才华却让新丞相十分仰慕，那人名字叫做仇云明。

    周文远立刻就去了。他见到仇云明，后者在简陋的茅草房子里，正伏案写字，见到他微微含笑，闲云野鹤一般自在。周文远满心疲惫，把来意说明，等着仇云明答应。谁人不爱追名逐利，至少周文远还没有见过。

    仇云明笑道：“我已经做了丞相一家的食客，那里还能做第二家。”等到桌上那字的墨迹干了，仇云明把纸收好，便要送客。周文远只能下山，他在山下盘桓几日，又上了山。推门进去，仇云明躺在床上，双目闭着，嘴角含笑。周文远等了许久，不见他起来，就推推他。周文远一惊，手哆哆嗦嗦地探到他鼻前，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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