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间屋子, 四周空荡荡, 没有多余装饰,只有中间放着一架檀木嵌青山白玉雕屏风,屋中还飘散着一股怡人兰香。四角摆放了火盆, 里面燃烧的显然是上等火炭,一丝烟火气儿都未透出来, 火盆边各站着一名青衣劲装,目不斜视的护卫。
眼见这戒备森严的阵仗,被丢在地上的李四儿以手撑地,轻轻笑出了声。
透过屏风下的空袭,她看见一双黑色长靴。以她在佟家积攒出的经验, 能分辨出来这长靴外面肯定缝了一层今年朝鲜贡上的鲛皮,所以看起来才会那般光亮莹润, 鞋底与鞋身连接处, 用了上等金丝压线。虽说鞋身不着纹饰, 不镶珠玉, 但李四儿敢用自己的性命打赌, 这一双鞋,价值不下五百两银子。
她昂起头, 试图再看看露出的一片衣角, 不妨动作大了些, 动作中身上的手镣脚铐发出叮当响声, 在这呼吸可闻的屋中分外突兀, 一下让那几名侍卫警醒起来, 其中一人,已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李四儿无奈收回打量的目光,对着屏风媚笑道:“妾身听说端贝勒武力过人,竟害怕妾身一个弱女子行刺不成?”
侍立在苏景身边的石华皱了皱眉,苏景阻止他出去,“李四儿,你可知我为何来此?”
李四儿撑着地坐起来,手里绞着头发,眼珠灵活的转动着,明知看不见,她仍含笑道:“莫非,贝勒爷是想要我”她故意一顿,发现屏风后并无动静后,眼中划过一丝失望,这才接着:“莫非是为妾身手里的东西。”
“贝勒爷,要不奴才给她醒醒神。”石荣实在看不下去了。
李四儿这等人,在石荣看来,别说是在苏景面前烟视媚行的试图引诱,就是多说两句话,石荣还觉着脏了自己主子的耳朵呢。他不是个喜欢对女人动手的,昔年在扬州市井混迹,轻易也不碰女子。不过这回这李四儿,在听说赫舍里氏惨状后,石荣就先起了几分厌恶。再看李四儿落到这等地步,浑身又脏又臭的还敢摆出一副放纵模样,真是让人恶心的吃不下饭。
“不必了。”苏景对李四儿种种作态全然不放在心上。到生死关头,还惦记着勾引男人的,除了傻子无人会这样做。李四儿,可不是傻子。苏景很明白李四儿如此,无非是摆出一副不畏生死的模样来与自己讨价还价。
但,苏景并不打算成全她。
在苏景看来,不怕死的人值得敬重。只是在不怕死的前提下,还得看看此人是做了甚么落到等死的下场。苏景自诩虽非善人,好人。对李四儿此类,依然没有好感。不过若于己无关,苏景不去理会就是了。
“天下不怕死的人很多,有些是真不怕死,有些是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听到李四儿呼吸骤然变重后,苏景淡然道:“但天下不怕自己的儿女身首异处的母亲很少。”
就像屋中没响起铁链激烈碰撞的声音一样,苏景端起边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李四儿,你今日要做甚么样的人自己决定罢。”
屋里陷入长久的寂静中。李四儿不开口,苏景也不催促她,端坐上方闭目养神。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李四儿终于惨笑着道:“我曾听人说过,万岁最宠爱的皇孙,雍亲王府的大阿哥虽自幼流落民间,却天资出众,因此被大儒看中,收入门下,饱读诗书且精习弓马,孝敬长辈,御下宽仁。内重骨肉之情,外有君子遗风。我李四儿粗人一个,粗粗听人说这段话时,问过老爷才明白这段话是何等称赞。却没想到被人这般称颂的端贝勒,竟比刑部那些老手们还要狠辣几分。”
“放肆!”石荣大怒,从屏风后转出来一脚揣在李四儿胸口。
石荣含怒一脚力道极大,李四儿被踢飞在半空,落下时撞在柱上,捂着胸口吐出几团青黑的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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