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晚饭就分着吃。支书和罗汉在炕桌上吃,家人们在堂屋里摆桌子。饭前,先给祖宗上香磕头,罗汉站在后面门边,也鞠躬。炕桌上有一小盆炖野兔肉,摆了一个不知哪年留下的锡酒壶和两个瓷酒盅,二人上炕对饮。
支书告诉罗汉,门家庄是个大村,七百余户人家,三千多人口,村东有娘娘庙,村西有关帝庙,历代香火有盛名。关帝庙现在是小学校。此处位居古道要冲,以前是个繁华所在,晋南有歌谣:‘门家庄,一炷香,东西车马乱八方’。晋c陕c豫的行旅,朝拜的香客,南来北往的行商贩贾,络绎不绝,过江之鲫。关帝庙门前,松林外的路边,有繁华的集市,因此,家家户户日子过得还算宽裕,也有读书人,不过,那,是过去。黄土高原上的这块地方好,土好,是粘粒老黄土,真长粮食,就是缺水,生产,要看雨水年景的好坏。
罗汉猛然想起,早年间,这里曾是大片的森林和溪谷,里面好东西多,靠采集和打猎为生的人群到了这里,每人一天摘采的果实十几陶罐,吃不完。吃不完就要存,一储存东西,人就走不了,要看守,所以就定居了,一定居,就种地,成了生产粮食的中心,农业,就从这种地方开始了,于是就有了现在。
那时候,吃黍,就是糜子面,也吃谷,就是小米,这里又有人发明了种植稷米的办法。稷米是不发粘的黍米,是一种新粮食,极受欢迎,后来奉他为五谷之神,受帝王祭拜,南边那座山上的稷王庙就是为他修的。
他和支书一边喝,一边说话,支书兴致好,看见罗汉能喝酒,很高兴。
罗汉吃饭喝酒都不见外,不知道客气,所以两个人越喝越多,越多越较劲,越较劲,越痛快,中秋佳节,二人好不快活。
罗汉正在高兴,支书的酒在脑子里到达一定标高以后,感觉就在悲喜两极上游走了,忽然乐极生悲,放下酒杯,没话了。
罗汉奇怪,问:“支书,您喝多啦?”
支书叹一口气,说:“哎,过节,过节,怎么平白无故想起了这桩事?”
罗汉紧着打听,支书就说了。
支书说:村子东边有一块紫色的碣石,前几天,不知道让谁给掀翻了,那石头不能翻,石头一翻个儿,东边小半个村的妇女,风气全变坏了,居然有的人,偷汉子,还给两盒云岗烟雇人看守院门,现在正为这个事情发愁,虽然不是国家政府问题,不管不好,管,又不会。
罗汉心想,这位是门家庄的支书,迷信得也真够乱七八糟的。
但酒后的人,思想跟着酒劲儿走,他就帮着支书想辙,建议说:这还不简单,派人把那块石头再翻过来不就行了吗。
支书摇手不同意,耐心跟罗汉解释:
“北京学生,你有所不知,这块石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跟此处别的石头都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动,除非轩辕大帝的血脉,谁也不能动,动了有天雷谴。”
“啊?!”
罗汉真觉得这位支书喝的也实在太多了。
罗汉和支书喝过酒,回到自己的住处睡觉。
进了院门,看见有一个人坐在磨盘上,也在喝酒,那人跟自己差不多的岁数,二十上下,一手拿个酒瓶子,一手拿本书,看一看书,喝一口酒,再举头看天上的圆月,大过节的,看上去不怎么高兴,月光之下,脸上有一行清泪。
那人见了罗汉进门,就放下书和酒从磨盘上下来,过来招呼,和他握手,说:“是罗汉吧?知道你要来,屋子收拾了,灶上有热水。”
北京口音,再一看,穿一件当地农民的黑棉布衣,脚下穿双破旧的塑料底北京布鞋。
罗汉说:“呦,没想到在这儿遇上同乡了。”
“是呀,我也很高兴。”
“你家住哪个区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