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着一碗面条,是首长们让炊事员专门为赵桂良做的;碗盛得满满的,已经没了热气。
赵桂良呆呆地望着面碗,一动不动。颌骨上的qiāng伤结着紫疤,那是日本人留给他的。这光荣的弹痕却将成为这座残缺雕像上的历史印记。
“吃些吧。”
张之轩劝着,又一次把碗端到他的面前。
赵桂良摇摇头,蓄在眼里的泪“叭”地落在碗中。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桂良焦干的嘴唇蠕动着:
“组织处理,我没意见。我……该杀。”
“还是这几句?你难道……再考虑考虑,时间不多了,真的没有别的话了?哪怕……哪怕事后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讲讲呀!”
张之轩几乎要哭出来。
赵桂良摇着头:“没有,真的没有。”
良久,张之轩与赵桂良相视无言。
突然,赵桂良捂住脸失声痛哭:“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一个老妈妈。我……我对不起她呀!……如果说要求,我只有一个……等革命胜利了,请组织告诉她老人家,我是杀敌牺牲的,不是这样……”
张之轩点着头,再也抑制不住,掏出手帕擦泪。
门外传来哨兵和一个人的争吵声。
张之轩推开门,见是3连的战士牛原平。朱原平已失去控制,冲进房间,扑到赵桂良的怀里。
“副连长,让我替你去死,让我……”牛原平孩子般地痛哭。
赵桂良一下子变成头雄狮,猛地推开牛原平:“出去!我现在还没死,还可以命令你,马上给我回连队!”
“我不走!”牛原平用衣袖抹着泪:“反正我想好了要替你去死。不管你再凶,反正我要当着首长的面,把话讲清楚!”
“你敢?”赵桂良怒吼。
“敢!反正我什么都不怕了!”牛原平拉住张之轩的衣襟:“首长,你知道吗?副连长拿的东西没有一件是给他自己的。他拿花布,是要给我做棉衣。他说我小,经不住冻……拿的纸和笔是要给连里出门板报,拿的粉条……”
“牛原平!!!”
赵桂良大喝,要冲上来堵牛原平的嘴。
“赵桂良同志,请你不要这样。”
张之轩阻住赵桂良,把牛原平拉到门外:
“你说,那粉条是怎么回事?”
“副连长见刘司令员最近那么瘦,又听说他爱吃粉条,就想弄些来送给他……”
牛原平的哭诉撕裂了张之轩的心。他当保卫科长好多年了光执行押送guó mín dǎng高级战俘的任务就有好多次,可眼前的这种案子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理智和感情在他的内心中反复搏斗。他胸间掀起了感情大潮,横下心,决定去找邓政委。
邓小平听了张之轩的报告,沉默良久,才说:“张之轩同志,我的心情与你一样……关于粉条的事,千万不要告诉司令员,他已经很沉痛了,我们不能再给他任何压力。”
xìng格刚毅的邓小平又是沉默,紧抿着双唇,眼里盈着晶莹的泪水。他走到窗前,缓缓推开窗满目晚秋。
“法纪如山,谁也不能以身试法。如果我们不能对一个连长实行纪律,那么营长、团长、旅长……包括对我们自己又如何约束呢?”
张之轩默默地点点头,问道:“那么,对他个人提的要求呢?”
“可以考虑,作为战场牺牲告诉他的家人。三国时,孔明挥泪斩马稷,我们硬是把眼泪水往肚里吞啊!”
邓小平又开始抽烟了。
“张之轩同志,执行吧。在这件事上,部队的现状和大别山的形势已经逼迫我们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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