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已忆不起当日如何接话,许或只一笑作罢,欲辩而未辩——即使他的初衷并非如那男子所想,时至今日却已无分别,又何必,在将死之人面前惺惺作态?
。。。。。。细雨斜斜飘落,混着谷底蒸腾的雾气,鬓发衣衫已是半湿——望了望面无表情静立雨中的两列戎装侍卫,暄定定心神,进了面前这座依山而造的低矮石屋。
甫一踏入这屋子,森然的寒气几令他萌生退意,不禁又想起临来时邱邕曾婉言相劝——
“人死便如灯灭,后事如何,更无须拘泥,”邱邕似是随口一提,“殿下何故执意一去呢?”
他一时竟答不出,半晌方颓然道:“先生说我是妇人之仁也罢。。。。。。今日必做此行。”
邱邕便不再劝,只淡淡道了句:“殿下惦念手足,实乃至情至性。”
。。。。。。犹疑的瞬间,季长在旁低声道:“请殿下稍候,在下先入内室看看——”
暄却抬手制止,先一步进来内室,季长亦赶忙跟了进去。
刺鼻的血腥扑鼻而来——室中光线更是晦暗,暄却一眼看见仆倒在矮几前的白衣人。
先前再如何故作镇定,此时脑中仍有片刻空白,而下一刻,暄已木然跪坐在那男子身边,将他半身扶起。
鸩毒一时还未令他毙命,却已令他神志涣散,咳血不止。
暄紧紧扳着他的肩,看着他在自己臂间不停抽搐流血,不知为何,竟忽而想起十多年前那头垂死的白鹿——
孩提时,在父王的城郊别院,暄亲手养大的白鹿被他一剑刺死——盛怒之下,暄竟提了一柄真剑去向这兄长寻仇——时至今日暄仍记得分明,彼时他十岁,自己九岁,虽只小他一岁,身量却远不及他,气力亦不及他。。。。。。暄被他手中的木剑击得又痛又恼,最终只得咬牙含恨将那鹿抱在怀中,替它挡下剑锋。
技不如人,被兄长欺侮的鼻青脸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宠被一剑穿喉,血流如注再救不得——当年宁王府中众星拱月般长大的小世子,何曾尝过这等心痛屈辱?
闻声赶来的众多婢女侍从被这对斗红了眼的孩子齐声斥退。
见弟弟竟不肯让人来帮自己,年长些的孩子便有意再激对方一激:“鹿是活不得了——”一面说着,又恶作剧般在暄旁边蹲下,瞧了瞧暄眼中蓄了多时却拼命忍着不肯落下的泪,咧嘴笑道,“你且记住,只有懦夫与女人,才会哭!”
偏偏此刻,暄怀中不住抽搐的白鹿,将死之时竟伸出舌舔了舔暄的手掌——看着层层血沫染在自己掌心,这小小一个孩子,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旸在旁瞧着,先是讥讽许久,而后却小声丢下一句,“我并不知你这样看重它。。。。。。方才是它撞伤了娬儿。。。。。。”
旸口中的娬儿、自宁王府将将拨至别院的一名婢女,此刻正跪在一旁瑟瑟发抖——暄漠然将她一睇,更唬得她脸色煞白。
在这别院之中,一名婢子的性命,许或尚不及世子养大的白鹿——暄起身走到那女子身前,冷冷睨着她被鹿撞倒在地时额角的蹭伤,不及开口,旸已跳将起来,拦在娬儿身前,“赵少钦!你待怎样?若恨我,大不了咱们过两年再比过!”
旸不曾想到——暄并未如何记恨他,过后亦未为难娬儿,却记牢了一事,若要保住心爱之物,唯有强己别无他途。
而今再想起,反倒该谢他。
多年后此事又被提及,却是宣王世子十八岁开衙建府,诸位王公伯侯前往道贺之时。席间赵旸命人牵来一对白鹿,以此向暄指名讨要一名婢女。
那名唤作娬儿的婢女,有一情意甚笃的孪生妹妹,不忍相离,暄索性将二女一并送与了赵旸。
。。。。。。此刻暄臂间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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