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个通体散发着股酸臭,胡子长得同一头乱发几乎混淆在一起的男人。
看不出他确切的年龄,因为他整张脸就好象一块被无数杂草所覆盖住的树皮,但应该不会很年轻,毕竟头发都花白了。隔着老远就能闻着他身上的体臭,而黄泉村这么低的气温,他却只穿了件袖子都快烂透的棉袄,下半身几乎什么也没穿,就几块布草草裹着,在何北北同谢驴子的夹持下用他两条动物般强壮的腿用力蹬着地,一边抵抗,一边从嘴里发出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听起来像在急急说着些什么,但方言口音太重,口齿也太模糊,所以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及至被他们用力推进了屋内,他却又突然沉默了下来,只低垂着头紧紧抱着手里一只帆布包,似乎一瞬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但谢驴子恐他使诈,两手仍牢牢将他摁着,随后用力将他推了一把,道:“说!昨晚在外头装神弄鬼偷窥我们的是不是你!”
男人起初没有吭声。
在又被谢驴子用力推了一把时,他身子朝前一个趔趄,突然望见了什么般一双眼蓦地瞪得老大,随即耸起肩猛一挣扎,竟像条鱼一样从谢驴子两手间滑出,在林绢紧跟着的惊叫声中一低头朝着我方向直扑了过来!
我登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呆了。
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矮小但极其精干的身躯已腾空飞扑到我面前,径直就跪倒在我脚跟处,在我刚下意识朝后退开的同时,一把甩开手里的包转而将我脚下那口小小的棺材抱了起来。
“找死啊!”随即猛抬起头,他扭曲着一张脸怒视着我,并用一种勉强可以辨别得出内容的普通话对我怒吼道,“你们找死啊!你们都来找死啊?!”
声音竟出人意料的年轻,至多二三十来岁的样子。
而同时我刚发觉,这男人原来受着挺重的伤。他半条左腿上全是血,有道很长的伤口从他大腿处一直划到足踝,所幸伤口不深,但足踝朝内歪出个突兀的弧度,显见是折了。不过从血痕的干枯度来看,这些伤显然并不是刚才谢驴子他们所为,他应是受伤很久了,足踝部的淤血令他整个左脚肿得发紫,也难怪这样强壮和灵活,仍能被谢驴子他们追到并控制住。
一眼看到从他包里滑出来的那一袋袋泡面和零食,罗小乔惊叫道:“老谢!你看啊这不是我们带来的吃的吗!”
“原来是个贼。”谢驴子讥笑般啧了声。见他迅速涨红了脸瞪向自己,便几步走到他边上,招手示意小邵的镜头对向他俩,一边从衣袋里掏出支烟递给这男人,问:“你是这村子的?”
男人紧绷着脸没有作声,也没有接过谢驴子手里的烟。
隐约透过那些覆盖在他脸上乱发,似乎能看出这人的目光极其紧张,见状谢驴子再次问道:“村里还有其他人么?”
男人依旧没有吭声,只低头朝手里那口棺材看了眼,随后用破烂的袖子管在那满是灰尘的棺盖上撸了撸。谢驴子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弯下腰从地上拾起包泡面来,撕开口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饿么?”
这两个字总算令他回答了声:“饿。”
“想吃么?”
“想。”
谢驴子把泡面递了过去。刚伸到男人眼门前,他一把将泡面夺过,动作快得像只野兽。随后低头用牙三两下把泡面袋扯烂了,张嘴就把干面朝嘴里塞,一块接着一块,好像完全不需要喉咙过度似的。
直到连吃了三包,吞咽的速度才逐渐满下来,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着嘴里的面粒,一边抬眼看了看我们,尤其是我。
“这村子里还有其他人么?”这时我身后响起汪进贤的话音。
第二次听见被问到这个问题,那男人不知怎的嘴角牵了牵,突兀发出一阵似笑又不太像笑的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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