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的使臣前来问候致意,平日在朝中关系较好的大臣也派人迎接,当车子在阳光下驶过巍峨城门,驶向宫殿区,赵家人发现,在迎接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智氏的人。
尽管赵鞅未曾开口,但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赵无恤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留在国都的赵氏族人得知赵鞅的回返,好像在连续的yīn霾之后重见了天日。再次见到父亲和赵无恤时,代嬴过于激动,差点流下了眼泪,她自赵无恤出生以来,就从没有和这个弟弟这么久地分开过。
再会面的时候,她用幼时的习惯呼唤弟弟,急促的、欢愉的声音,使他在覆盖薄冰的庭院中央向她回首。代嬴飞奔过来,顾不得自天而降的飞雪,顾不得地面上凝结的寒冰。她紧紧抓住赵无恤的手腕,用泛红的眼睛凝望着他,想看看他离家以后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是否曾在险恶的战斗中受过伤,可她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什么也瞧不清楚。
赵无恤也长久地看着她,与她不同,他将目光投向她那日渐曼妙、慢慢有了少女味道的躯干,他的眼光带有罪恶的意味,赵无恤觉得这个姊姊的容貌变得更像chéng rén了,他缓慢地阖上了眼。
当天晚上,代嬴如同过去那样偷偷给他拿来了酒。他们并排坐在没有星光的地方,黑暗的角落生着潮湿的苔藓。
“我想,偏北地方的酒,大概没有绛都的纯郁吧?”代嬴满面笑容地说。
赵无恤看出她企图用迷幻的酒精和亲情的温柔安抚他,使他再次进入混沌,回到她与母亲类似的怀抱,忘却现实的杀戮和争夺,忘却他成为一个主宰者的道路,只要这样,他就还在她手里。
“阿姊,我有事要做,不能饮酒了。”赵无恤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借口。积满白雪的地面在暗夜中荧荧反光,照亮了少年脸上沉重的神情,代嬴借着雪光瞥见他的面庞,才意识到他有多么痛苦,可他不得不保持清醒,在清醒中体尝痛苦的滋味。代嬴终于发现赵无恤再也不会是那个依偎着她的、失去母亲的小少年。她朦胧地察觉到,赵无恤开始背负起一些东西,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些积压在他身上的东西不断变幻着形状,向他施加了越来越多的重量,渐渐把赵无恤变成一个她从不认识的人。
赵氏回归以后,绛都朝堂上的气氛十分微妙,和去年夏天之前大有不同。
新年刚过不久,荀跞就派人给赵鞅送来了一封书简,赵鞅一看封泥上的官印,就知道内容一定会令人不快。智氏在驱赶走范、中行氏以后,就像消失了一样,这时来书致意,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出人意料的是,来送书简的除了一位家臣,还有几年前来访过的荀瑶。荀瑶是以中军将使者的身份到来的,与一般孩子不同,在这个年纪,他安静下来左右顾盼的时候,已有了傲慢的模样。
荀瑶这天穿着象牙色的羔羊裘,将皮毛的边缘从织有暗纹的月牙白色裼衣的袖子下面露出来,他走过冰雕玉砌、寒风凛凛的庭院,向室内走来的样子,令人在冬日里想起“芄兰之支,童子佩……”的诗句,不难想象再过几年,他会出落得如何俊美潇洒。
荀瑶不仅相貌美丽,也很懂事,即使是前来传递不好的消息,他和大人说话的时候仍是应对得体,非常从容。不过,一些无法掩饰的xìng格中的缺陷,还是在他亲切的外表之下显露了出来,瞒不过赵无恤的眼睛。比如当他侧着身子,打量比自己大几岁的赵无恤时那简直就是野心家的眼光,赵无恤想,果然如此!一个未来的野心家。
“您真幸运。”在等待主人回信时,荀瑶得知他是太子,便一面往手上呵气,一面向他搭话说:“我记得上次来,太子还是另一个人。”
大孩子通常都不怎么愿意跟比自己小的孩子消磨时间,赵无恤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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