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得像铁锅的锅底,黑黢黢的,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
毛庆喜打了个哈欠,从炕上坐了起来。
“娘,几点了?”
身边空空的,看样子母亲已经起了。
“娘。”毛庆喜冲着屋外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屋里只有他自己。
他披了件衣服,走出了屋子。
刚推开门,一股冷风就呼地窜进了房间,就像好不容易找到猎物的猛兽。
和猛兽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一个人头。
那正是毛母的人头。
她的身子正横在门外,脑袋随着门被拉开的那一下,哐当一声就砸进了屋里,四肢极度扭曲,姿势看起来无比得诡异。
“娘,你这是怎么了?”毛庆喜连忙蹲下身,扶起了母亲的头。
毛母的身体被冻得像个木板一样,直僵僵的,五根手指像个巨大的叉子,死死扒着地面。
毛庆喜推了推她,她还是没动。
她死了。
毛庆喜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在他解完手进屋的时候,踢着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圆滚滚的,还死沉死沉的。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母亲的脑袋。
他的脚碰到了母亲的头,却丝毫没有发觉。
如果当时他能弯腰仔细查看的话,就会发现躺在脚边正是自己的母亲,说不定那时母亲还没成为一具尸体,说不定她还在喘着气。
一股浓烈的悔意涌上了毛庆喜的心头,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看着母亲那张青紫色的脸,忽然感到很害怕,他分明记得,昨晚在他回屋以后,母亲还是躺在他身边,貌似还翻了个身。
月光洒下一片银白,罩在她的身上,宛若一张洁白的闪闪发光的裹尸布,将她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如果说母亲昨晚一直躺在屋子外面,那个睡在他身边的人又会是谁呢?
他顿时慌了,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都从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畏惧,他不信命,不信邪,不信因果报应,不信天道轮回,一直以来,他只信一个人,那就是母亲。
现在,连母亲都跟他闹起鬼来了。
在毛庆喜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装神弄鬼地吓唬人。
村里几乎所有人家都被他吓到过。
半夜,趴在哪一家的院门口,或者直接翻墙跳进谁家躲在大门后,都是他惯用的伎俩。
他曾经甚至还把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吓成了痴呆,村子里兴师动众地请来了一个大仙,给那个孩子叫了三天三夜的魂。
十二岁的毛庆喜就躲在栅栏后边偷看。
那是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他的头顶挽着一个发髻,面容消瘦,脸色蜡黄,嘴边长着一颗痣,上面还有一撮毛。
他的左手拿着一沓黄纸,呼啦啦地在那个小孩的身边散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嘟囔的是什么。
过了一阵,他便一声声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对着的正是毛庆喜所在的方向。
他的心怦怦跳着,还一度以为自己的藏身之处就要暴露了。
这样的法事一连做了三天,道士便离开了村子。
那个孩子就是刘椿山的哥哥。
他的魂具体招没招回来还另说,反正没过几年,他就生了一场不知名的病,一命呜呼了。
毛庆喜一点儿都不觉得那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他爹死的时候,他都没生出一丁点儿的愧疚之情。
现如今,报应终于来了。
他把母亲的尸体驮进了里屋,母亲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紫黑色慢慢转化成了一种淡淡的青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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