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道活却像是叹息一声,声音柔和道:“不必低头。”
涂弥一愣,疑惑地抬起头来,一双黑豆般的眼珠眨了眨,正映上窗外阳光,一时间晶莹如琉璃。
严道活淡淡道:“我少时下山,曾学过一道带汤的叫花鸡做法,很是奇怪。它奇就奇在一只鸡可当药用,调理伤寒却比寻常草药更要卓著百倍。那日观你病况愈烈,我便想起这个法子,入山替你寻了两只鸡。”
涂弥愣愣地忆起顾问墟喂到自己嘴里的两只鸡腿,幼时心境无何沟壑,直来直去,只是匪夷所思地糯糯道:“可是我只吃了一只啊”
“另一只,下汤的时候给跑了。”严道活苦笑一声,眼纹悄然攀上眉梢,“我说了,那道菜的做法可很是奇怪。”
能信手挥出三千剑气,恣意破去一千六百骑的无上道宗,却看不住一只只会扑棱翅膀的野山鸡。
饶是那时还不满十岁,懵懂未化的小涂弥,也隐约知道这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便在寂静落灰的古塔之中,当着严道活的面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刚缺的乳牙。
日光微曦,世人眼中封剑封心剑破红尘千丈的严道活,在涂弥面前笑得如二八少女。
那一刹,仿佛岁月在她身上所流转的六十年倏忽消散,她仍是那个胸口怀着一本《道法自然凝》就敢毅然闯入红尘,最终在解晖亲自下厨的昆仑宴上大大方方坐下,饥肠辘辘却只轻夹了三筷子便奔赴华山论剑台的决然道姑。
那是师尊唯一一次,在涂弥面前提起山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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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事纷繁万千乱人心神,又何如手中这柄冼心剑,可一气斩破红尘,不问分休。
再度握剑在手,严道活俨然天仙入凡尘,袍袖兀自不动,何智的身子却已不受控制地向上升起。
何智大惊,连忙尽数御起丹田气息抵抗。但外放的气机便如江流入海,一打出体外便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能为己所用。
习武至今,何智可说是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一时心头大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重如磐石的身子,只在严道活注目之下,便悠悠升上半空。
“要我徒弟,留一口气?”
严道活袍袖不动,手中冼心剑轻轻抬起,宛若与人合一。
她眸中神色清冷,全无半分杀气,亦无半分江湖气。而眉宇一扬,却有如江南杨柳,无声生姿。
她朱唇轻启:“那你便一口气也别留。”
何智慌乱而迅猛地摇起头来,四肢在空中胡乱舞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重重向后砸去,一如顾问墟的坠势,只不过摔得更远。
这位黑道上无人不闻风丧胆的硬气师,一口气撞穿三座房屋的六七面墙壁,全身上下密布木屑石灰,重重摔在一地尘土之中,转眼便断绝了生机。
转瞬便杀一人,但冼心剑仍在手,仍有清绝气息。
站在原地的残眉浑身一颤,一股难以抑制的绝望之情自心头升起。她很清楚面前站着的严道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若杀心已定,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严道活眼波流转。
残眉几乎要哭喊出声,但嗓子仍喑哑得连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道活。”
就在天地之间杀意几乎冷冽得堪比肩昆仑之巅时,残眉身后却传出一个苍老人声。
“剑术已臻化境,当年华山论剑台上,何以又输半式?”
天地颜色忽明,残眉只觉得先前的压迫忽然消失无踪,紧接着便有一股作呕感从腹中涌起,脊背一弯,便靠着墙壁干呕起来。
小屋后头,那个佝偻着脊背c须发皆白的老人负手而出,侧目瞥了残眉一眼,神色深邃。
残眉只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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