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金风细雨楼灯火通明。
方振眉从青楼中出来, 白色的背影消失得很快。苏梦枕站在楼上的天台望他, 楼子里是明亮的,一如他明亮的双目;楼子外是寂寥的夜幕, 犹若那双目中沁出的幽幽寒火。
今天一天都很静, 唯独晚上起了风。晚风吹得屋檐角上的铜铃叮咚作响, 人站在天台上, 能把铃声听得很清晰。
苏梦枕忽然道:“你觉得我不应该答应他。”
他一开口, 声音就压过了铜铃的歌声, 让整栋青楼都冷清了三分。
杨无邪蹙眉道:“这其中当有隐情。朝廷对江湖人一贯放任自流,「连云寨」并未公开谋反, 以官家的性情,不该如此。”
苏梦枕冷冷道:“同楚相玉脱不开关系。”
杨无邪道:“所以我仍有些顾虑。”
苏梦枕转身看他:“官家不敢。”他顿了一顿, 一字一句的道:“他若是有对楼子下手的魄力, 这世道就不会如此昏沉。”
杨无邪听了, 脸上没有表情,但他眼中有一抹哀色。
这样的人高坐玉京, 在这样的夜里听见这样的求助, 无怪他徒生伤感。
苏梦枕道:“阴晴圆缺,本来就是常事。”
他说话的时候, 目光越过了杨无邪,一直看向天上高悬的明月。晚风吹了半宿,终于才把遮着月亮的薄雾吹散了, 露出一轮明晃晃如刀的月色。
很远很远的北疆, 站在黑夜里的顾惜朝抬起头, 长叹了声:“好一轮如刀的月色。”
在他的头顶上,弯月寂寞的一个人挂在天上,照青了大半个孤寂的夜空。月亮和夜空都是形单影只,凑在一起也没有半分热闹的感觉,反而更加冰凉。
凉得好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薄雪。
离太阳放晓还有两个时辰,他们已经进了南燕镇。唐晚词早对两人讲过,南燕镇里有两家客栈,一家大的还算干净,一家小的脏又简陋。若要住店,较大的那家比较小的那家贵上三倍。南燕镇虽然有不少商贾往来,真正有钱的大商却没有多少。因此,过路的客人往往还是选较小的那家来住。
但是较大那家客栈毕竟价高,连带吃喝,一旦有人住进去,一个人的花费就能顶得住小店里投宿四五个人。所以,总计算来,还是大店赚钱,小客栈只能维持门面。
因为路上无聊,唐晚词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她还讲,其实大的那家也只是较小店干净一点,家具窗帘一样的陈旧。但她也说,自己可不想住那家小店,大店价钱虽然贵些,总比小店强,强一点也是强,他们又不缺银子。
她说这些琐事的时候,脸颊上露出一种瑰丽的粉红色。即便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雷卷却听得很仔细,连眼睛中都透着暖意。
可是他们谁也没料到,这两家客栈那个也不在夜里迎客。这里毕竟不是大城,镇子里有宵禁,他们偷偷fān qiáng进来,街上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觉得自己最滑稽。嬉笑一场过后,唐晚词找了个干净的石阶,倚着雷卷睡了一会儿。
还好天尚不冷。
她醒的时候,卖早点的摊子都出来了。雷卷还直挺挺的坐着,他受了伤,一直也没休息,唐晚词不大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你”
“顾兄弟去买早点了,”雷卷掩着嘴,咳嗽了几下,倦色里藏着温柔,“你睡得可好?”
唐晚词道:“还好。”
其实石阶那么硬,她睡了半夜,即使靠着雷卷,身体也早就僵住了。现在略微一动,全身的骨节都在发疼。但雷卷问起她的时候,再疼的疼也不疼了,僵硬的胳膊和腿恢复过来,身体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里都要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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