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香满地,冯府二少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小名取作天宝,这个名儿说起来比较久远,还是生豆儿时准备的,可惜女娃没用上。天宝这孩子生得团团圆圆粉雕玉琢,落地后就睁了眼,眉间一颗红痣,倒是跟女孩似的秀气,颇得众人喜爱。当晚冯元破了戒,吃了半坛子美酒,不时意气风发地大笑,不时又很是感慨地通红着眼眶叹息,大抵这就是喜悦来临的不知所措罢。
这一胎没感觉错,果然是男娃,绿莺也算是志得意满了,登时有种扬眉吐气的轻松。此时孩子被裹着摆放在床里侧,小鼻子微微翕动呼呼睡得香甜,不时嘬一下粉嘟嘟的小嫩嘴。春巧跟出门就捡了大金元宝似的,搬了个小扎子坐在床边,边缝着小衣裳边笑了几个时辰,一直合不拢嘴的,见豆儿越过绿莺爬到床里,正要上前伸指头戳小娃娃的脸,忙跟老母鸡护短似的拦住,一叠声地轻呼起来:“哎呦喂,小小主子的小脸儿薄着呢,豆儿小主子当心可别蹭破了小小主子的皮啊。”
豆儿吓地一缩手,乖巧地点点头,转而像绿莺平时哄她睡觉时的模样,手板轻轻拍打在弟弟包着的小被子上,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催眠曲儿。绿莺一直笑望着儿子和女儿,偷偷抹了把眼,也不知怎的,眼仁火辣辣的,忽然想哭。
“哎呦姨娘啊,这刚生完孩子可不能淌泪呢。”春巧心满意足地眯了眼,“以前奴婢总以为有老爷疼你护你就够了,虽说日子过得挺美,可这心里啊,总是落不到实地上。如今可算明白症结在哪了,这不,有了儿子,才算立稳脚跟,要不总跟名不正言不顺似的没底气。姨娘也算苦尽甘来,小少爷生得这样俊,将来啊,必是个有本事的人,就算......”
她声音渐低下去:“就算老爷不在了,姨娘你也吃不上亏的,总会有儿子护着你给你撑腰。”
冯佟氏像根钉子似的严严扎在府里,说句难听的,这多亏是没打仗,否则老爷一朝有个好歹,这冯府可不就是冯佟氏做主了?就算冯佟氏也不在了,谁知道大少爷冯安会不会善待姨娘呢。她琢磨着,大约是不会善待的罢,毕竟老爷要合离一事还与姨娘有关呢。妾室的地位就是这样尴尬,前脚还是富贵荣华宠爱,后脚就可能跌落悬崖,故而定要有些傍身的法子,儿子就是其中。这也是个本事呢,绿莺没好气地腹诽道。嘟起嘴,她气呼呼地嗔了他一眼,“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多虚荣多猥琐的人似的。”
说着说着倒把自己给说笑了,冯元却没笑,有些寂寥地说道:“冯佟氏当初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手辣,也不知怎的变成今日模样。我自然知道你是甚么人,这不是怕你哪一日性情大变,提前给你提个醒嘛。”
“我不需要,”绿莺摇摇头,轻抚着儿子的脸蛋:“我现在是甚么样的人,将来还是甚么样,天宝是我儿子,我当然会为他好,这个你担心得有点多余了。”
她不喜欢他拿她与冯佟氏比,冯佟氏会做甚么不代表她也会做。冯元何许人,自然察觉出她语气淡了下来,也觉得大喜的日子自己说的话有些不中听,连忙抓起她的手捂在手心里,压低声气改口道:“好好好,是我多事,不说了不说了,你莫生气,月子里可轻忽不得,否则会影响以后的。”
前话说的还挺体贴的,这最后一句听得人心堵。
“以后甚么?”绿莺斜睇了他一眼。
“当然是生儿子啊,一个天宝不够,你好好养身子,将来再给我生俩。”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应当,当她是甚么,老母猪么?
她还年轻,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这是事实,可此时心气正不顺呢,从他嘴里再听这话,是怎么都觉得委屈和压抑。
“当初你将我从刘家接出来,那时候可不是为了生儿子的,怎么现在我倒成了给你生儿子的长工了?你到底是爱我这个人呢,还是爱我这张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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