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屋子还是那间屋子,如今既是卧室又当书房。屋内井然有序挤着十个书架,书架不染纤尘,多常有人拂拭,书架上层堆列垒整整齐齐摆满各种竹简纸卷。书卷内容驳杂,高至道家玄经,低到孩童话本,各门各类无不收囊。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在十岁生辰,屋畔添了一棵新槐。这槐树并非名贵奇株,不过是平常百姓家常有的传统细叶槐。而今最高的枝梢已漫过屋顶,撑起一片阴凉。槐树枝干最粗壮的部分有碗口粗,上面挽下一张秋千。那张秋千是给秦琳琳玩的,他很少出屋,也很少外出走动,一日三餐都是由侍女送来,每天的生活无外乎吃饭c睡觉c读书。
当初的孩子今已成少年,他一身素衣白袍,恬静地坐在窗前,手捧一本书卷。这本书卷没有封面,扉页上简简单单描着三个字——《草木经》。《草木经》是讲花草植物的,非他所感兴趣,只是无聊至极,索性随手拭读。他的想法很纯粹,既识字,为何不读书?识字,不就是为了读书么?
今年春入得早,不过三月中旬,窗口饱饱的槐花香味迎面扑来。少年认真读书,信手拈起窗畔的一颗槐花含蓄地放入口中,那种淡淡的甘香在唇齿间萦绕,如思念一般余韵悠长。少年微笑,抬头,熹微的晨光透过枝桠的缝隙在桌面碎出零星的剪影。一阵微风斜掠,屋外簌簌下起一阵槐花雨来。
少年面白肉嫩,是那种常年关在屋中病态的白。容貌并不出众,丢在人群中瞬间便被淹没了吧!然而眉眼却平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他叫秦曝寒,印象中有个名字被石子磨花掉了,变得斑驳不堪。他记不起来,所以选择忘掉,可很多时候只是不愿记起罢了,因为那段回忆委实有些不太愉快。
他合上书,习惯性地用手轻轻抚平,起身走到对应的书架旁,双手将书摆进书架,而后左手的中指指肚会无意识地刮一下书架边沿,看是否再染了新尘,哪怕书架每天都有专门的下人进行擦拭。他的幅度不算大,可一举一动都很守规矩,很小心。
伴着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一声欢脱的吆喝传进屋来,银铃般悦耳清脆。
“哎哟喂,我说小姐嘞,马车都到前院了,您还不准备挪窝儿啊?”
秦曝寒微笑,背着手。“不急,再等等,等它停到门口。”
“我就奇怪当初大小姐你为什么死皮赖脸拉我们做朋友,没想到你简直比柔哥哥还过分。整天脚不沾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非要等到马车开到台阶口你才肯上车。当自己是待嫁闺中的小媳妇儿呐!要不我跟我爹商量一下,先娶柔哥哥,然后纳你做妾?”
秦曝寒走到窗前,看着秋千上言语痞气十足的少女,含蓄笑道:“我倒是没意见,不过纪王爷怕是要打到你屁股开花了。”
少女荡着秋千,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要知道,试问整个皇宫,有谁能比您十三皇子面儿大?要是我爹知道我娶的是个学富五车的小媳妇儿,他还不乐得把你供起来当祖宗?”
纪王爷没笑,秦曝寒倒笑了。他无奈摇摇头,说道:“进来吃完槐花粥,六儿送来没多久。温温的,很好吃。”六儿本是六二,秦曝寒觉得后者不比前者可爱活泼,遂叫起了六儿。
少女三步并两步做跳进屋里,她比秦曝寒高出半个额头,圆脸琼鼻,一笑有两个梨涡。假小子的气质而今尤胜当初。
两人坐在桌前,她拌着碗里的槐花粥,碎碎念道:“我就不明白,陛下为何纵容你这臭脾气?”
“因为我可爱。”
这句话本不冷,也不搞笑。可秦曝寒这么个一本正经的人,用一本正经的说话方式一本正经的讲出来。秦琳琳刚吃进嘴里的粥一口又喷回碗里。她不住地用拳头敲打着秦曝寒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竟然哈哈哈哈说你噗哈哈可c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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