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海带了村两委班子里的好几个人来到了王向远的宅院,很是隆重地慰问了他。慰问品有一条青岛卷烟厂出品的普通香烟,两瓶大曲酒,几斤炒花生,几斤水果,一个大笔记本,等等。东西虽然廉价,但王向远感觉得出,这一回的慰问,跟过去的那些补助、免费有着质的区别,大相径庭,他欣然接受,还直接将那条香烟拆开散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王向远的宅屋里一时间谈笑风生。然而这个当儿,王向远却当着村两委班子成员的面儿,不慌不忙地拿出两张纸,其中一张纸详细记录了王向远在母亲陈月英与这个世界阴阳相隔之后,村上、镇上给予他的补助的详细清单;另一张纸则是一张欠条,其实就是对那份详细清单的总结,底下的落款是“王向远”三个大字。他将这两页纸张郑重地交到了村支书王玉海的手上。
正当众人正为此困惑之时,王向远解释道:“这么多年我花了村上还有镇上不少钱,我都记着呢。可是,我不能乱花大家伙儿的钱,我没有资格花大家伙儿的钱呢。所以,我想过了,我要把这些款项还清楚。现在,我去当兵了,按规定,国家每年会给每个农村籍义务兵一笔代耕费,再加上我的承包地的转包费,我想暂时用它们一步步偿还;如果还不够,以后,我慢慢再还,我一定会还清的。因为,我,我不想让自己欠着别人的。”
一会儿过后,族长王敬天和几位在村上有头有脸的老者,也来到王向远的屋宅之中,叫他在部队上好好干,争取干出名堂来,给祖宗争光争气。
见屋子里济济一堂,王向远问道:“有个事儿,我想问问族长和各位长辈。如果我在军营里干出很出色的名堂,我爸妈的坟就真的能迁到祖坟之地上去吗?”
王敬天咳了几声,回答说:“那当然,咱这是有祖规的哩。你只要在部队上立了功提了干,就是给祖上争了大光,当然可以把你爸妈的坟迁到祖坟地上去。”
王向远追问一句:“那我要是有朝一日在部队上因公牺牲成了烈士,我爸妈的坟是不是也能迁入祖坟之地上去?”
众人以为王向远在开玩笑,但却发现王向远面色凝重,而且萌萌地眨着眼睛,在等待着他们的答案呢。
王玉海说道:“要真是那样,若你爸妈活着,他们可就是烈属哩。”
王敬天说:“你要是成了烈士,那就是为国捐躯,你爸妈的坟更有资格迁到祖坟地上去啊。好好活着吧,别动不动就想着去当什么烈士。”
王向远点点头,说:“好,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但村上其他来看望他或者说说道别话的人并不多,一是因为他毕竟是个孩子,再就是他家的门风已经太坏,很多人心里仍然十分鄙夷;还有就是,许多人还戴着有色眼镜看他,觉得他是盗窃案中的漏网之鱼——王向远听说过也感觉得到,不少人巴不得他走,免得成了小王庄的害群之马,让大家不得安生。
不过,一连几天,王向远的宅院里仍是十分的热闹,他的一些“狐朋狗友”们——大多是他的初中同学来到这里,没有大人的管束,他们在这里玩得不亦乐乎,他们自带酒菜,直喝得醉醺醺天色发暗才很不舍地离开。
可是,喝着喝着,王向远最后总会生出惆怅,王月荷俊俏的微带泪光的小脸映在他的眼前。
送走了最后两个“狐朋狗友”后,王向远几乎有些无精打采了。他关上院门,回进堂屋里,端起一杯凉了的浓茶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气,一屁股落坐到一把椅子上,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徐徐地吐出几个飘渺的如梦如幻的迷雾般的烟圈,痴痴地看着,王月荷靓丽的容颜正在烟圈里忽隐忽现呢。
院门响起敲击声,轻轻的,轻轻的。刚开始时王向远还没有注意,没听到,但这敲击声却很有毅力,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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