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学了一种叫‘笛’的东西,长条的像根木棍,他说找时间吹给我听,改天也带你去。”
鹧鸪微微发愣,有些回不过神。
“那么多好玩儿的东西没玩够,谁舍得出去呢。”父亲放下杆烟,扳过身子端详起鹧鸪的脸“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我父亲你的爷爷在这里出生,我的爷爷也在这里生活,爷爷的爷爷同样在樂土藩里长大。我们是樂土藩里最普通的人家,鹧鸪,我不求你以后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普通人能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就挺好。别学那些安樂鬼,对自己不负责更对不起家里人,我只要你健健康康的长大,照顾好身体,然后千万不许再发烧了。”
父亲的眼睛有些模糊,可能是晨雾太浓白,樂土藩的早晨经常有雾。这双眼睛一直很沉稳,像两颗起了尘灰的磐石,但是鹧鸪觉得今天的父亲有些不一样,他眼里的沉更深了,就像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崩塌,塌坠下来的东西压迫在两颗磐石上,使它们愈加喘不过气。
鹧鸪的记忆里只有一次,这双平稳的眼睛失控过,那晚的一切都像是梦,鹧鸪的第一次发烧。
那晚,父亲留给他的只有呼哧在耳边的粗气和猩红的眼球,像是受伤的野兽。父亲在那夜的确是头野兽。鹧鸪的脑袋会被父亲疯狂地按进水里,每每在快要窒息的瞬间,父亲又猛力提起,不停往复,一次又一次,抓在鹧鸪脖子里的手都掐出了红印。
后半夜的鹧鸪躺在无数的冰块里,那是父亲狂奔到黑伯伯家借来的,守在床头的他整夜没合眼,鹧鸪感觉到父亲很害怕,而恐惧的源头不在自己,而是窗外漆黑的夜。
还好那次鹧鸪没发高烧,因为记忆里,身边发过高烧的人都消失了。最早是毫无印象的妈妈,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
后来是黑伯伯,他最后一次见黑伯伯的时候还那么正常,孔武的手里倒提着一只野鸭,身后挂着破了线的毛毡帽和缓缓落下的夕阳,黑伯伯在黄昏里举着鸭子对他笑
“父父亲。”
“会好的都会好的。”
父亲揉了揉鹧鸪的脑袋,鹧鸪的头发又密又亮,樂土藩里的人都是黄皮肤与黑眼珠。
黑伯伯消失到现在已经两年了,那之后黑川一直住在鹧鸪家里,他是黑伯伯唯一的孩子,只比鹧鸪大半个月。鹧鸪不时还是会怀念那道黄昏下提着鸭子c孤自走在田垄里的身影,黑伯伯看上去那么健康,一个好端端的人啊
那些把黑伯伯从家里抬出来的人,说要带他进医院,可医院在哪,当年的母亲也是这么被抬走的么。
多年后的鹧鸪才明白,当人们下定决心要维持某种秩序的时候,冰冷的秩序就会活过来,比活人更有血有肉,受它奴役的人们反倒虚化成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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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楽土藩张灯结彩,姑娘们会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裙子,欢快的倩影穿梭在一道道老街里,像一朵朵翩飞的蝴蝶。男孩们也会傻笑着蹲在路旁,数着路上突然出现的红彩带,红飘飘的带子挂在屋檐下,圈在伸出来的晾衣架里,莫名也会觉得很喜庆。
“诶黑川,你说‘电’是什么东西,会比煤油更亮吗。我爸说‘电’比‘火’更厉害,被火烧了还能救一下,如果被‘电’烧到了”鹧鸪蹲在八脚街的骑楼下,这里是楽土藩南边最热闹的街区“那一瞬间就会死掉的,听着好吓人。这么危险的技术为什么要引进楽土藩,大人们那么高兴,比秋收庆典还隆重。”
身边的黑川抱着脑袋枕在墙沿边上,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嘴里咬着很长的狗尾草,成群的白鸽在他头上飞过,他大概在看街边乞讨的孩子,八角街总会有流浪的人在抢地盘。
似乎习惯了黑川的性子,鹧鸪又兀自说。
“这几天城里来了好多人,是从北边过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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